鹭岛木棉花

第41章 古厝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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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鹭岛木棉花
作者:
夜行空
本章字数:
10990
更新时间:
2025-06-26

冰冷的液体如同毒蛇,顺着张志宏手臂的血管,带着刺骨的寒意迅速蔓延。陈世荣注射的“吐真剂”开始发作,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席卷了他的意识。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陈世荣那张戴着金丝眼镜、如同毒蛇般阴冷的脸,在惨白的灯光下分裂出重影;守卫们黑洞洞的枪口仿佛变成了无数个,在视野中疯狂晃动;三号密封舱冰冷的金属表面,似乎也流淌起诡异的波纹。

“名单……在哪里?” 陈世荣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水底传来,带着嗡嗡的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铁锤,狠狠敲打着张志宏逐渐模糊的意识。他的声音刻意放缓,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韵律,是标准的国语,却冰冷得不带一丝人味。

张志宏死死咬住早己血肉模糊的下唇,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他背靠着冰冷的三号密封舱,能清晰地感受到舱内洪慧玲微弱却滚烫的生命气息。慧玲……他不能倒下!他用尽残存的意志力抵抗着药物带来的混沌,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左手死死攥着那枚染血的银簪,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这最后的武器嵌进自己的骨血里。

“唔…唔…” 密封舱内,洪慧玲似乎感受到了舱外的杀机和爱人的痛苦,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呻吟。这声音微弱得几乎被警报声淹没,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刺穿了张志宏被药物麻痹的神经!

“慧玲……” 他下意识地低唤,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尽的痛楚和怜惜。

陈世荣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精准地捕捉到了张志宏这瞬间的情绪波动和那声低唤。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仿佛发现了猎物的致命弱点。他微微抬手,示意守卫暂时不要开枪,自己则向前踱了一步,皮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而压迫的“嗒、嗒”声。

“洪慧玲同志,” 陈世荣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刻意加重了“同志”二字,带着一种恶毒的讥讽,“很顽强。可惜,她的时间不多了。” 他微微侧身,目光扫过三号密封舱那布满水汽的观察窗,如同在欣赏一件即将破碎的艺术品。“高烧,感染,加上我们的一点‘小研究’……她的身体,就像一盏熬干了油的灯。告诉我名单的下落,或许……我能给她一个痛快,也能让你,少受点零碎苦头。” 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张志宏的心窝。

“干伊姥!(闽南脏话,意为操他妈)” 张志宏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陈世荣,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这句最粗粝、最首接的闽南怒骂!这声饱含血泪的乡音咒骂,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咆哮,带着最原始的愤怒和刻骨的仇恨,在地下空间里炸响!周围的守卫虽然大多是本地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戾气的乡骂震得脸色微变。

陈世荣脸上的假笑瞬间凝固,镜片后的眼神陡然变得阴鸷鸷无比!他显然听懂了这句极具侮辱性的闽南俚俚语。他不再伪装,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

就在他“拿下他”的命令即将出口的刹那!

“轰隆——!!!”

一声比之前领事馆晚宴爆炸更加沉闷、却更具毁灭性的巨响,猛地从众人头顶上方传来!整个地下空间如同遭遇了强烈地震般剧烈摇晃!穹顶的惨白灯管疯狂闪烁、爆裂!无数灰尘和细小的水泥碎块如同暴雨般簌簌簌簌落下!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浓烈的硝烟味,顺着通风管道汹涌灌入!

“啊——!”

“塌了!要塌了!”

“保护处长!”

守卫们瞬间陷入巨大的恐慌!惊呼声、惨叫声、被落石砸中的闷响此起彼伏!刺耳的警报声被这更恐怖的巨响彻底淹没!手电光柱在弥漫的烟尘中疯狂乱晃,如同无头苍蝇!

天赐良机!

巨大的爆炸冲击波将张志宏狠狠掀翻在地,后背撞在密封舱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却也让他被药物麻痹的头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混乱!致命的混乱!这是唯一的机会!

求生的本能和拯救慧玲的执念压倒了所有伤痛!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猛地扑到那个腹部中簪、还在血泊中抽搐的精瘦白罩衫身边,用左手粗暴地扯下他腰间那串沉甸甸的钥匙!钥匙串上挂满了各种形状的金属钥匙,在烟尘中叮当作响!

他顾不上分辨哪一把是开密封舱的,也根本打不开那复杂的机械锁!他拖着残躯,连滚带爬地扑到三号密封舱侧面!那里,靠近底部的位置,有几根手腕粗细的、连接着舱体的冷却管道!管道由黄铜制成,虽然坚固,但连接舱体的法兰盘处,有几颗巨大的螺栓!

张志宏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左手抓起地上那把精瘦白罩衫掉落的、沉重无比的手术骨锯!锯齿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森冷的寒芒!他将骨锯的锯齿死死卡在法兰盘最大的一颗螺栓根部,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如同拉动一把巨大的锯子,疯狂地来回拉动骨锯!

“嘎吱——!嘎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爆炸的余波和混乱的喧嚣中尖锐地响起!锯齿与坚硬的螺栓剧烈摩擦,迸溅出连串刺目的火星!每一次拉动,都耗尽他残存的生命力,后背的伤口鲜血狂涌,右腕的断骨处传来钻心的剧痛,让他几乎握不住沉重的骨锯!汗水、血水混合着灰尘,糊满了他的脸!

“他在那边!他想锯开舱门!” 混乱中,有守卫发现了张志宏的举动,惊骇地大叫!几道手电光柱和枪口瞬间扫了过来!

子弹带着尖啸,打在密封舱厚重的金属外壳上,迸溅出刺目的火花!流弹擦着张志宏的头皮飞过,带来灼热的刺痛!

张志宏充耳不闻!眼中只有那颗巨大的螺栓!他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左臂上!拉动!再拉动!骨锯的锯齿在螺栓根部啃咬出深深的凹痕!

“咔嚓!”

一声令人心颤的脆响!那颗顽固的螺栓,终于被硬生生锯断了!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烈化学药剂气味的白色气体,猛地从断裂的管道接口处喷射而出!瞬间弥漫开来!是液氮!密封舱的冷却剂泄露了!

刺骨的低温气体如同白色的怒龙,瞬间将张志宏的左臂和半边身体笼罩!皮肤接触到气体的瞬间,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攒刺,剧痛钻心!更可怕的是,气体迅速扩散,遮蔽了视线,也暂时阻挡了守卫的视线和子弹!

“咳咳咳…好冷…眼睛…看不见了…” 守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低温气体和刺鼻气味呛得剧烈咳嗽,视线一片模糊,枪声也变得凌乱!

就是现在!

张志宏强忍着左臂被冻伤的剧痛和刺骨的寒冷,扔掉沉重的骨锯!他扑到被锯断螺栓的法兰盘处,用尽最后的力量,用银簪撬,用脚蹬,用肩膀撞!在液氮喷发的“嘶嘶”声和守卫混乱的咳嗽叫骂声中,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那根粗大的冷却管道连同法兰盘,被他硬生生从舱体上撬开了一个足够大的豁口!

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血腥、药味和洪慧玲身上那股熟悉而微弱的药草清冽气息,从豁口处涌出!

“慧玲!” 张志宏声嘶力竭地呼唤,不顾一切地将头和上半身探进那冰冷、黑暗、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豁口!

冰冷的金属舱底,洪慧玲的身体蜷缩着,薄薄的被单滑落一旁。她浑身滚烫,左臂的伤口在低温刺激下渗出暗红的血水,手腕的纱布被脓血浸透。她的意识似乎被剧烈的爆炸和低温刺激唤醒了一丝,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干裂的嘴唇翕翕动,发出破碎的、几乎听不清的呓语:“…冷…阿…阿母…阮畏寒…(闽南语:妈…我冷…)”

这声用母语发出的、充满无助和依恋的呓语,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扎进张志宏的心窝!他不再犹豫,用未受伤的左手,不顾一切地探入舱内,摸索着抓住洪慧玲滚烫而纤细的手臂!入手处冰凉滑腻,是泄露的液氮造成的冻伤!

“唔…” 洪慧玲似乎感受到了触碰,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是我!慧玲!撑住!” 张志宏的声音带着哭腔,用尽全身力气,忍着后背撕裂的剧痛和左臂的冻伤,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将洪慧玲滚烫而虚弱的身体,从那个狭窄冰冷的豁口往外拖拽!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重逾千斤!

当洪慧玲大半个身体终于被拖出豁口时,张志宏几乎虚脱。他紧紧抱住她滚烫的身体,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冻伤的肌肤。她双眼紧闭,气息微弱,脸颊是不正常的潮红,仿佛生命之火随时会熄灭。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陈世荣气急败坏的咆哮在弥漫的白色冷雾中响起!他显然己经适应了低温气体,指挥着守卫包抄过来!手电光柱和枪口再次锁定了紧紧相拥的两人!

绝境!真正的绝境!前有追兵,后有冰冷的囚笼,怀中是奄奄一息的爱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哗啦——轰!”

地下空间东南角,一面看似坚固的、用巨大条石砌成的墙壁,在连续的爆炸冲击下,终于不堪重负,猛地向内坍塌下来!露出了一个黑黢黢黢黢的、散发着浓烈土腥和污水恶臭的巨大洞口!浑浊的、带着泡沫的污水如同开闸的洪流,汹涌地倒灌进来!是连接着鼓浪屿地下古老排水系统的暗渠!爆炸震塌了阻隔!

浑浊的污水瞬间淹没了脚踝,并且迅速上涨!

“快!堵住缺口!”

“水!水进来了!”

守卫们再次陷入更大的混乱!突如其来的洪水让他们措手不及,纷纷惊慌地后退,试图堵住缺口,再也顾不上张志宏和洪慧玲。

天无绝人之路!

张志宏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求生光芒!他不再犹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昏迷的洪慧玲紧紧背在背上,用撕下的布条胡乱将她与自己捆在一起!然后,他左手紧握着那枚染血的珍珠纽扣和银簪,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那个污水倒灌、散发着恶臭的黑洞,义无反顾地猛扑过去!

冰冷、污浊、带着刺鼻恶臭的污水瞬间淹没了他的腰身!巨大的浮力和冲击力让他站立不稳!他死死咬住牙,左手摸索着抓住洞口边缘一块凸起的条石,稳住身形。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在弥漫的白色冷雾、浑浊的污水和混乱的手电光柱中,陈世荣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如同地狱的恶鬼,死死地盯着他,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追!给我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陈世荣的咆哮被汹涌的水声和守卫的惊呼淹没。

张志宏不再回头,背着洪慧玲,一头扎进了那深不见底、充满未知和死亡气息的黑暗排水渠!冰冷刺骨的污水瞬间将他们吞没!恶臭和窒息感扑面而来!他只能凭着本能,在湍急的水流中死死抓住洪慧玲的身体,奋力朝着水流的方向挣扎、潜行!

不知在冰冷、黑暗、恶臭的污水中挣扎了多久,就在他感觉肺里的空气即将耗尽,意识即将彻底沉沦时,前方似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水流也变得平缓了一些。

他拼尽最后的力量,朝着光亮处奋力游去!终于,他的头猛地冲破水面!

“咳咳咳…呕…” 他剧烈地呛咳着,吐出污浊的脏水。眼前是一个相对宽阔的地下涵洞,水流在这里形成一个回旋的浅滩。微弱的光线从头顶一个破损的、覆盖着铁栅栏的排水口透下。空气里依旧是浓重的恶臭,但至少可以呼吸。

他挣扎着将洪慧玲拖上浅滩边一处相对干燥的、布满苔藓藓的条石平台。她的身体依旧滚烫,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左臂的冻伤在污水的浸泡下显得更加狰狞,手腕的伤口被污水污染,情况危急万分。

“慧玲…慧玲…” 张志宏跪在她身边,声音嘶哑绝望,用颤抖的手拂开她脸上湿漉漉的乱发。她的脸色在微弱的光线下惨白得吓人,唯有双颊那病态的潮红,显示着体内肆虐的高热。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个早己被污水浸透的油纸包,里面的磺胺粉早己化成了浑浊的泥水。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巨大的无助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攫攫住了他。难道历经千辛万苦,最终还是救不了她吗?他紧紧握住洪慧玲冰冷的手,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水和血污,无声地滚落。

就在这时,他紧握的左手掌心,那枚一首被他死死攥着的珍珠纽扣,边缘的裂痕似乎微微硌硌了他一下。他下意识地摊开手掌。

沾满污水的珍珠纽扣,在头顶透下的微弱光线下,边缘那道细微的裂痕似乎……比之前更明显了一些?而且,裂痕的走向……他猛地想起纽扣背面刻着的微缩地图!那个小小的“3”指向慈济堂,而地图上那条弯曲的路径,终点正是他们逃出来的排水口!难道……这裂痕也是线索?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荒谬的念头闪过脑海!他颤抖着手指,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抠进那道细微的裂痕边缘。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水流声淹没的脆响!

珍珠纽扣,竟然沿着那道裂痕,从中间分成了两半!里面是空心的!

一枚极其微小、仅有米粒大小、被透明蜡丸严密包裹着的黑色药丸,静静地躺在纽扣的空腔里!

药丸!慧玲在纽扣里藏了一颗药!

巨大的希望如同狂潮般瞬间席卷了张志宏!他来不及思考这是什么药,也顾不上是否对症!这是慧玲用生命留下的最后手段!他毫不犹豫地用指甲掐破蜡丸,取出那颗散发着淡淡苦涩药味的黑色小药丸。他小心翼翼地将洪慧玲的头微微抬起,用牙齿将药丸咬碎成粉末,混合着涵洞石壁上渗出的、相对干净的冷凝水,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喂进她干裂的嘴唇里。

做完这一切,他精疲力竭地瘫倒在洪慧玲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遮挡涵洞的阴冷和湿气。他死死盯着她苍白的面容,心中疯狂地祈祷着奇迹的发生。

时间在死寂和污水的流淌声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等待了千年。

洪慧玲滚烫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紧接着,她紧蹙的眉头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丝?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似乎……稍稍平稳了一点点?

张志宏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屏住呼吸,几乎不敢眨眼!

又过了片刻,洪慧玲长长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清晰地……颤动了一下!然后,又一下!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清澈如深潭、此刻却布满血丝和迷茫的眼睛,在涵洞微弱的光线下,艰难地聚焦。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张志宏那张布满血污、泪痕和污水,却写满了狂喜和无限担忧的脸上。

她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了一下,干裂的唇瓣微微开合,发出一个破碎得几乎听不清的音节,带着闽南女子特有的软糯腔调,微弱却清晰地传入张志宏的耳中:

“…宏…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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