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明确——他右侧腰腹下方,一道被岁月磨砺得颜色略浅、却依旧清晰狰狞的旧疤!
那疤痕的形状……
赫然是一道深凹的、如同被弯月撕裂的月牙!
沈璃染血的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和粘稠的湿意,精准无比地、重重地按在了那道月牙形凹痕的正中央!
指尖的鲜血,瞬间浸染了那道旧疤!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老军医手中的小刀“哐当”掉在地上。玄影猛地抬头,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萧隐的身体,如同被最狂暴的雷霆击中!
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石!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在这一刻掀起了滔天巨浪!
震惊、难以置信、尘封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无数激烈到极致的情绪在他眼中疯狂翻涌、碰撞!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沈璃那只按在自己腰腹旧疤上的、染血的手。
然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移到了沈璃的脸上。
十年!
整整十年!
那个在漫天风雪、追兵如狼的绝境山洞里,那个用单薄身体死死挡在他身前,被淬毒的北狄狼牙箭同时贯穿了两人腰腹的瘦小身影……
那个在剧痛和寒冷中,牙齿深深咬进他肩头止血,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倔强少女……
那两张截然不同的脸——一张稚嫩、脏污却充满不屈,一张苍白、绝望却带着同样的疯狂——在萧隐的脑海中,轰然重叠!
“奉相爷钧令——!”
一声尖利、拖长的太监唱喏,如同淬了毒的冰锥,骤然刺破了听雪院内死一般的寂静!
沉重的院门被蛮横地撞开!
一顶华丽到刺目的鸾轿,由西个孔武有力的太监抬着,如同移动的牢笼,蛮横地撞破晨露的微光,首闯而入!
轿帘掀开,一身繁复宫装、妆容精致无瑕的虞槿,扶着太监的手,仪态万方地走了出来。
她脸上带着温婉得体的微笑,目光却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锁定了石阶上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沈璃。
“请妹妹随我走一趟佛堂,”虞槿的声音如同裹了蜜糖的刀子,轻柔婉转,却字字诛心,“清清身上的……罪孽。”
两个面无表情、孔武有力的嬷嬷,如同鬼影般从虞槿身后闪出,一左一右,铁钳般的手掌猛地抓住了沈璃纤细的手臂!
不由分说,粗暴地将她从萧隐的腿上狠狠拽了下来!
“唔!”心口的剧痛和粗暴的拖拽让沈璃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几乎站立不稳。
她被两个嬷嬷架着,如同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踉跄着向院门拖去。
粗硬的鞋底摩擦着冰冷的石板地。
就在被拖出院门的那一瞬间,沈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回头!
她的目光,穿透纷乱的人影,越过冰冷的石阶,首首地投向那个依旧赤膊坐在原地的男人——
萧隐。
他低垂着头,右手正无意识地、反复地着自己腰腹上那道月牙形的旧疤。
那玉扳指在疤痕边缘缓缓碾过,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而他左手边的石阶上,那方沈殊留下的、指控她“通敌”的染血素帛,正被他脚边碾落的玉扳指碎屑,一点一点地覆盖、压入尘埃。
他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异常冷硬,没有任何表情。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相认,那滔天的巨浪,从未在他眼底掀起过。
“走!”嬷嬷狠狠一推!
沈璃被彻底拖出了听雪院。
“砰!”沉重的院门在她身后无情地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就在院门合拢的瞬间——
“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
高墙之外,不知何处传来的鹧鸪声,凄厉、悠长,一声接一声,如同冤魂的泣血哭诉,撕心裂肺地回荡在清晨死寂的空气里。
那凄厉的鸟鸣,一路追随着被拖行的沈璃,穿过一道道森严的门禁,如同为她奏响的、通往地狱的哀歌。
而在遥远的洛水下游,浮尸堆叠、浊浪翻涌的浅滩处。
三艘被大火焚烧得只剩下焦黑骨架的漕船残骸,在浑浊的江水和尸体的推挤下,正以一种诡异而扭曲的姿态,缓缓聚拢、拼合……
残破的龙骨、焦黑的船板、断裂的桅杆……在晨光熹微中,竟隐隐构成了一幅巨大而狰狞的图案——
半片撕裂的、仿佛在烈火中痛苦挣扎的凤凰之翼。
那焦黑扭曲的翼骨末端,浸在一片被尸体鲜血染得暗红的浅滩血泊里。
血水荡漾,倒映着残骸的形状,在浑浊的水面上,形成了一道刺目而妖异的——
血月弯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