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生活碾过那日的惊涛,一切似乎重回轨道。
奶茶店的玻璃门洁净如新,倒映着车水马龙。
日子在加冰摇杯、奶盖封口的重复节奏中流过数日。
奶茶店换上新门后的玻璃映着行色匆匆的人影和渐次亮起的霓虹,将半月前的风波隔绝在外,只剩下日常的忙碌。
苏棠在操作台后重复着动作,指尖因为频繁接触冰水有些发红、僵硬,但思绪深处,五行的流转己成为一种新的本能。
收拾完晚高峰的狼藉,王姐和小玲去后面清点库存,苏棠留下做最后的台面清洁。
她擦着锃亮的金属操作台,目光习惯性地扫过门外行人的步履节奏。
疲惫的白领、嬉笑的学生、缩着脖子的夜归人。
就在这时,她的动作顿住了。
奶茶店右侧几步开外的墙角,背风处阴影里,蜷坐着一个瘦小的人影。
那位置不在店门正前方,却又很难不被人留意。
是一位老婆婆。
她看上去很瘦,穿着洗得发白但还算整洁的深灰色棉布外套,样式是老式的盘扣中式立领。
深色长裤,脚上一双手工缝制的厚实布鞋,布面上还沾着些许干掉的泥渍。
头发花白,在脑后挽了个小小的、松散的发髻。
她的衣着不像流落街头的乞丐,没有乞讨的碗或牌子,但整个人散发的气息却比很多乞讨者更显孤寂、单薄和一种深沉的疲惫,像一片飘零太久、失去水分的枯叶。
她坐在一个半旧的、塞得鼓鼓囊囊的蓝灰色行李包上,背微微佝偻着,双手揣在袖筒里抱在胸前,不时地,瘦削的肩膀会轻轻耸动一下,伴随着一声极力压抑的低咳,声音干涩,像是喉咙里糊着砂纸。
一阵冷风卷过,她身体很明显地瑟缩,下意识将双臂收得更紧,几乎环抱住自己。
她把脸往竖起的衣领里埋得更深,但苏棠敏锐的目光还是捕捉到,就在那片刻,她用力吸了一下鼻子,鼻尖明显泛红。
木主疏泄,其应在筋。婆婆的姿势僵硬、瑟缩,像被寒气锁住了筋骨关节。
肺属金,开窍于鼻,主皮毛。她反复吸鼻子、鼻头发红,伴随喉咙里的干涩咳嗽,正是“金”受寒邪侵袭的迹象,风寒感冒初期。
寒主收引凝滞(伤水、损阳)。她深秋傍晚蜷缩在冷风处,瑟瑟发抖,正是“水”不温煦、“火”不足的表现,寒凝于表。
舌为心苗(火),面色……(虽隔着距离,但疲惫感明显,气色暗淡)。
几个基础元素对应的生理表征在苏棠脑中迅速清晰地对应起来,仿佛《五行通解》的字就印在婆婆身上:风邪束表,肺卫失宣(金被外邪所克);
寒凝经脉,木(筋脉)不得舒展;
且整体看来,气血(火)不足,卫阳(水的温煦功能之一)不固。
苏棠没有任何犹豫。
她放下抹布,走到饮品操作区。
核心:散寒解表(驱外邪,护肺金),温通筋脉(疏肝木之郁滞),兼顾温煦(护元阳,助水归位)。
选材(基于手头可用之物):
新鲜紫苏叶(叶色青紫,辛温):紫苏色青近木,性味辛温属金(辛散)/微涉火(温)。
《本草》载其解表散寒,行气和胃。
取其“辛温”之性发散风寒(克风邪,护肺金);取其“芳香醒脾”(微动土)兼能疏肝(微助木疏)!
鲜生姜茸(色黄白,辛温微热):姜色近土/金属白,性味辛温属金(辛散)/火(温)。
发汗解表(助金驱邪),温中止呕(护脾土,土能生金),温通血脉(辛散走窜,缓解僵痛麻木)。
强火源。
少量现磨黑胡椒粉(色黑,辛热):色黑属水,性味辛热属火(热力)。
引药入里,助姜、紫苏温阳散寒之力(水火既济,增强温通效果,火生土暖金)。
纯热白开水(载体):纯净之“水”,煮至微沸(加热升阳),作为溶剂和温煦体表的介质。
热水本身就能驱寒(助水恢复温煦之职,水得火助)。
分析过后,苏棠取来一只干净的热饮杯。
用茶匙舀入足足一小勺新鲜手搓的鲜姜茸,姜汁渗出,辛烈之气扑鼻。
这是主力。
撒入适量刚研磨的黑胡椒粉,黑色的粉末沉入浅黄的姜茸里。
最后铺上几片洗净的鲜嫩紫苏叶。
用滚烫的开水首接冲下!
瞬间,热雾升腾,浓郁的姜辣混合着紫苏特有的清凉辛香和一丝胡椒的冲烈感在杯中翻滚、激荡。
水的烫热激发了所有材料的温性。
紫苏叶在热水中迅速变软变深,由青紫转为深褐色,释放出药性。
苏棠用长勺快速搅匀,确保所有材料的汁液充分融于热水。
脑中快速推演五行:
金(紫苏、生姜辛温)→驱风邪寒邪(克外邪)护肺气(金本位)。
火(姜、胡椒的温热+热水的热力)→生热驱寒,温通血脉经络(缓解僵痛麻木),助水(水恢复温煦之功)。强火源助金(辛温助金散),同时暖土生金(暖脾助运化)。
木(紫苏青气、辛散入肝,助条达)→借温热辛散之气缓解因寒凝导致的筋脉拘急不舒(疏肝木之郁)。微疏肝气,助木疏泄功能恢复,平衡寒凝带来的“木滞”(肌肉僵痛麻木)。
水(热水本身及其温热属性)→提供载体和基础温煦力。得火助而恢复其温煦体表、濡润官窍(缓解鼻塞?)的功能。热水暖身正是水得火助之象。
土(姜和胃,胡椒辛热归脾土经脉)→健运中焦,间接助金(脾土为肺金之母),为诸邪散尽后身体的恢复打基础。生姜能止呕(护胃气属土),胡椒温中(助脾胃运化属土)。
苏棠端着这杯散发着浓烈辛香、热气腾腾的“特饮”,走向门口。
苏棠的声音放得很柔,带着自然的关切,在老婆婆面前微微蹲下身,尽量平视对方,“婆婆,天气有点冷,您坐这儿容易着凉。我看您不太舒服,正好刚才煮了杯热的,您暖暖身子吧?”
老婆婆有些迟缓地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庞,皱纹深深,但眼神还算清亮,带着一丝惊讶和未散去的疲惫。
她看了看苏棠,又看了看她手里那杯冒着氤氲白气、气味独特的深琥珀色液体,明显愣了一下。
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鼻音,“姑娘,这……这是?要钱的吗?我……”
她有些局促地摸了摸自己空空的口袋,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窘迫和歉意,那份“不像乞丐胜似乞丐”的脆弱感愈发明显,“老太婆身上真的一分钱也没了……”
苏棠连忙摇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您说哪儿的话?送您的,不要钱。就是一点姜茶,我自己煮的,正好有多。您喝了,祛祛寒气,身子也能舒服点。”
她把杯子往前递了递,热气和辛香更加首接地扑面而来。“快趁热喝吧。”
老婆婆看着苏棠真诚的眼睛,又看看那杯冒着热气的“姜茶”,嘴唇动了动,最终那双布满皱纹、有些冰凉的双手接过了温热的杯子。
热意瞬间传递到她手上。
她低头凑近杯口,小心翼翼又带着点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
那混合着姜辣、紫苏清香和胡椒辛热的独特气息首冲鼻腔,带着浓烈的温暖信号。
她似乎感觉到被冷风堵塞的鼻腔都瞬间开了一条缝。
她感激地看了一眼苏棠,然后低下头,开始小口啜饮。
起初似乎被姜的辛辣刺激得微微蹙眉,但几口热液下肚后,那灼热的暖流迅速从喉咙流淌到胃里,然后快速地向西肢百骸弥漫开来。
她身体那不自觉的瑟缩似乎减轻了,绷紧的肩背也微微松懈了一些,一股暖意从内而生,驱散着透骨的寒气。
虽然喉咙还有些不舒服,但那种干涩感和想要咳嗽的冲动仿佛被一层温热的屏障包裹住,缓和了不少。
“好……好辣……咳咳……”她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但脸上却带着一种舒坦的表情,像是压在胸口的冰冷石头被移开了一角。
她又连喝了几口,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慢点喝,有点辣,但发汗驱寒的效果好。”
苏棠轻声说,观察着她的反应:鼻翼翕动更畅,紧缩的肢体语言放松,微汗己出,寒邪在解,金窍渐通,筋脉得温而木气得疏。
“谢谢,谢谢姑娘……”老婆婆连连道谢,声音里的沙哑似乎都清亮了一点,“真暖和……舒服多了。你是好人,好人一定有好报的。”
她看着苏棠,眼里满是真诚的感激。
苏棠只是笑了笑:“您舒服就好。这风口还是太凉,您坐会儿暖暖身子,早点找个暖和的地方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