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卡座里,醉得不省人事的经理老张忽然又爆发出一阵巨大的鼾声,随即又是一阵干呕前的抽气声。
仅剩的那个没溜走的同事,这才像被烫到一样跳起来,慌忙冲过去扶住老张歪斜的身体,对着外面喊:“张总!张总!醒醒,咱得走了!妈的,这都什么事儿……”
他一边费力地搀起死沉的老张,一边惊魂未定地瞥了一眼站在狼藉中的苏棠,眼神复杂地撇撇嘴,半拖半扛地架着还在胡言乱语的顶头上司,从被木板钉住的破门旁边留出的窄缝里,艰难地挤了出去。
王姐和小玲靠着碎裂的门框,双腿还在发软,像被抽掉了骨头。
王姐的目光黏在苏棠身上,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共事几个月的姑娘,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挤出一句破碎的:“小……小苏……你…你没事吧?这、这都什么事啊……”
小玲则完全是另一种状态。
她猛地扑上来抓住苏棠的胳膊,眼睛瞪得溜圆,里面是混合着恐惧、后怕和某种近乎沸腾的崇拜光芒:“棠姐!你……你太神了!我的天!你看医生刚才那反应……他们就听进去了!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学过医啊?那化验单……”
苏棠任由小玲抓着,虎口被玻璃划破的细小伤口传来刺痛。
她没有立刻回答小玲的问题,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腾的疲惫和寒气。
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玻璃碎片、倾倒的桌椅,最后落在惊魂未定的王姐和小玲身上。
特别是王姐,她脸色依旧苍白,扶着后腰的手无意识地揉着,眉头因为不适而紧紧锁着。
小玲虽然激动,但细看之下,眼睑下的青黑如同淤痕,整个人透着一种虚火上炎后的焦灼和干枯感。
“医什么医,先顾好你们自己吧。”苏棠的声音带着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将两人从惊魂未定的喋喋不休中拉了回来。
“王姐,腰是不是又酸又空,跟没东西撑着似的?”
王姐下意识点头,眼神里满是疲惫:“可不嘛,刚才那么一吓,感觉这腰更空了,还老想……唉……”她不好意思再说尿频的事。
苏棠转向小玲:“你也是,手脚冰凉吧?刚才拽我胳膊跟冰块似的。还有你那黑眼圈,多少天没踏实睡过了?”
小玲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攥了攥手指,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刺骨的冰凉,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是…是啊棠姐,跟冻僵了一样,晚上睡觉脚丫子半天都暖不热……”睡眠不足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让她一阵眩晕。
苏棠言简意赅,目光扫过两人,“累的。累过头了。这种过度的辛劳,是在挖咱们身体的老本儿。”
“肾里藏的精气。肾属水,水被偷光了(过度劳动‘土’泄‘水’之精),水库干了,船搁浅了(水不涵木则肝失疏泄),船搁浅的地方就容易生淤泥杂物(水亏不能制约火,虚火就会往上烧,人就又虚又燥)。”
她的语气像是在复述最浅显的道理。
“肾……水?泄没了?”王姐听得似懂非懂,但对“水库干了”带来的“腰酸”、“憋不住”、“怕冷”却实实在在感同身受。
小玲急切地问,“那……那怎么补?漏没了再堵上?”
“补当然要补,但当下最要紧的,是先把正在漏的口子堵上!”苏棠的思维极其清晰,解决掉外部危机后,立刻专注于眼前的“内证”。
她抬眼看了看挂钟,“离打烊还有点时间。王姐,小玲,你们现在就给我坐下歇着!哪也别去,啥也别管了!”她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感。
王姐和小玲被她的气势震住,加上也确实腿软心慌,乖顺地在相对完好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
苏棠则快步走向操作台。
第一杯,为王姐:
她首接取下一罐平时做茶冻用的洋车前子壳粉(植物纤维,中医也取其甘淡微寒、润滑利湿固涩之功)。
取其色白?
质地滑粘属“金之收敛”?
精准地取量,倒入温开水中搅拌调成浓稠胶冻状。
“王姐,温水一口气喝下去!这东西黏糊,能帮你收收水(收敛滑脱之湿气,固涩小便)。”
这是首接作用于“水”和“土”(后天之本)层面,利用收敛、固涩之性来封堵过度的疏泄(泄水)。
第二杯,为自己和小玲:
她找到桂圆干去核切碎,红枣去核切片,生姜擦茸取汁备用。
热水冲开。
桂圆(色黑紫属水?补心血安神)、红枣(补血安神甘缓)、生姜(辛温属木火?散寒温中)。
重点在量!
苏棠抓了大把不要钱的碎桂圆(补心血以济肾阴,少量引火归元之效?)和红枣,生姜汁只点入少量,取其温中散寒激发之性,而非燥热。
桂圆红枣的甘甜中带着一丝姜的微辛暖意。
苏棠把两杯各自递给她们,“都喝了,暖一暖,尤其是小玲。桂圆红枣补点底子(甘甜补脾胃之土,土能制水,间接止其疏泄过度;补心血安神),生姜是点火引子,一点点就行(温运中焦土气,助水得土制)。喝了躺一会儿,感受一下。”
王姐看着那杯黏糊糊的东西,有些犹豫,但想到苏棠刚才种种“神迹”,还是一咬牙喝了下去。
口感果然滑滑腻腻,一杯下肚,腹中似乎有了点温热的踏实感。
小玲捧着温热的桂圆红枣茶,小口喝着。
甘甜的暖意顺喉咙流下去,很快蔓延到西肢百骸。
那股总是缠绕着骨头的寒意似乎真的被驱散了一些,胃里暖了,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松弛下来。
她靠在椅背上,眼皮不由自主地往下耷拉,嘴里还嘟囔着:“棠姐……好奇怪……好像……没那么怕冷了……”
王姐也在喝完那杯“胶水”后不久,感觉腰后那股空洞无着的酸软感似乎真的被一股粘稠温柔的力量托住了,想要去洗手间的急迫感也缓和了许多。
她靠在椅子上,长长舒了口气。
苏棠自己也捧着杯子,感受着那点微薄的暖意驱散惊魂带来的冰冷,以及相生互济带来的微弱安定感。
虽然效果远不如温补肾阳的药方来得快,但在这种情急之下,利用手边仅有的、符合五行生克制化原理的常见食材进行快速干预,阻断“土泄水”的恶性循环,为自身修复争取时间,己是她能做的最好选择。
疲惫感暂时压倒了五脏六腑的虚寒感,至少水不再疯狂流逝,火暂得归息之所。
三人花了大半个小时清理现场:小玲(喝了桂圆茶感觉手脚回暖有力了些)戴着手套清理危险的大块玻璃碎片;
王姐(喝了洋车前子胶冻后腰酸和小便急迫感稍缓)找来硬纸板和木板;
苏棠忍着疲惫和手心伤口的刺痛(稍后简单消毒包扎)一起用力,临时封堵了破门。
空气中残留的恐慌被默默清理着。
三人花了近两个小时,才勉强将场地初步清理。
破碎的玻璃被集中包在厚实的垃圾袋里,上面还用马克笔歪歪扭扭地写着“玻璃!危险!”几个大字。
用几个装奶茶粉的硬纸箱和找到的几块木板,他们暂时钉在了门洞上,虽然不美观,但至少堵住了破口,让小店有了最低限度的安全感。
地上的污渍也被拖了好几遍,虽然还有淡淡的痕迹和气味,但总算能看了。
当最后一颗钉子敲下去,王姐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腰像是要断了一样。
“不行了…真不行了…这老腰感觉要折了……”
她唉声叹气,脸色疲惫到了极点。
小玲也累得够呛,原本就冰凉的西肢更冷了,扶着腰靠墙站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封堵住的门洞发呆。
苏棠看着她们疲惫不堪的样子,又想起被抬走的女孩和她那暴怒又茫然离去的父亲,最后思绪落在角落里那本安静躺着的《五行通解》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终于将她也彻底淹没。
她靠着冰冷的矮柜缓缓滑坐到地上,屈起腿,额头抵在膝盖上。
五脏六腑像是被反复揉搓过,身体里似乎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今日的一切,从五行理论印证应用时的兴奋,到老张醉倒的凶险施救,再到生死关头的五行破局与临危诊断...
这本在她床底尘封数月的残卷,竟己深深刻进了她的骨血里,在现实的无情碾压下,迸发出惊心动魄的光芒。
她需要喘息。
终于回到出租屋,苏棠缩在单人床上,背靠冰冷的墙,身上裹了薄毯。
骨子里的虚寒疲惫还在,但多了几分劫后余生和五行印证成功的复杂感慨。
昏黄的小台灯照亮枕边摊开的《五行通解》。
“泄者,子强母弱则母气为子所夺,久则母枯……”
“侮者,弱子忤逆也……”
这些曾经艰涩的字眼,今日在血泪现实中变得无比清晰。
短短几日,从无知的嫌弃,到死记硬背,再到今日在生死关头将“相生相克相泄反侮”
如臂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