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眼闪动,额前鬼发犹如编织的渔网一般,伸缩、缠绕住了陆离的全身,破烂补丁的道袍也无风自动,黑红色的鬼气掺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胭脂香气围绕了陆离的心口位置。
做完了自己能做的全部防护之后,陆离孤身一人站在主卧门口,还是能感觉到门板后面透出的阴寒鬼气气几乎要把他的‘精神’都冻僵了。
门被推开。
比之前更加浓郁粘稠的鬼气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
鬼发“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道袍“补丁”的暗红流光剧烈闪烁,仿佛随时会熄灭。
陆离闷哼一声,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一步跨了进去,反手再次关上了门。
每一次鬼气的冲击,都像无形的重锤砸在他布下的鬼发“网”和道袍心口的“绝缘层”上。
额前刺痛,道袍心口那粗糙的“补丁”处暗红流光疯狂闪烁,飞速黯淡,反馈回来的冰凉感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脸色白得像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消耗感。
他咬着后槽牙,心里把肠子都悔青了:“…这西百多块连塞牙缝都不够!也太累了!”
书房内,黑暗如墨,阴寒刺骨。
陈薇侧躺在玲玲身边,似乎因为极度疲惫而陷入浅眠,眉头紧锁。玲玲瘦小的身体裹在薄被里,呼吸微弱,贴在胸口和床头的黄符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刺眼。
而陆离的灰瞳,瞬间锁定了玲玲身体上方。
那个穿着破旧小白裙的婴灵虚影,就悬浮在玲玲正上方不足一尺的地方。
翻滚的鬼气如同粘稠的黑色沥青,不断滴落、侵蚀着玲玲身上那层微弱的生机灵光。
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黑色漩涡疯狂旋转,散发出纯粹的依恋和对“妹妹”的好奇、捉弄之意。
然而,就在陆离踏入房间、目光锁定她的刹那,那狂暴翻腾的鬼气,突然停滞了一瞬。
婴灵那模糊的身影,微微转向了陆离的方向。
没有五官的脸庞上,那疯狂旋转的黑色漩涡,似乎…“聚焦”在陆离身上了。
一种极其原始、极其懵懂的好奇取代了纯粹的依恋和捉弄。
她似乎“感知”到了陆离那双能看到她的灰色眼睛。
咿…呀…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初生婴儿呓语般的意念波动,首接传入陆离的脑海,带着试探性的、懵懂的疑惑。
那小小的、半透明的身影,甚至朝着陆离的方向,笨拙地、轻轻地挥动了一下她那同样虚幻的小手。
动作很慢,带着婴儿特有的笨拙。
‘咿呀…呀…抱…’
又一道微弱却清晰的意念传来,充满了孺慕的渴望和无尽的委屈,如同最纯粹的婴儿啼哭,与她正在做‘侵蚀’玲玲的举动,形成了诡异而心碎的对比。
陆离的眼睛猛地一跳,他听懂了这‘婴儿’的意思。
那不是语言,而是一种首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关于“妈妈”和“拥抱”的强烈渴望与失落。
这鬼婴…她在表达,她在寻求关注。
陆离顶着巨大压力和鬼气侵蚀的冰冷刺痛,强打精神,对着那小小的、被鬼气包裹的身影,缓缓地、一字一句地传递出清晰的意念:
“你…不能…再欺负…你妹妹了。”
意念传递过去的瞬间,那婴灵的身影明显僵了一下。
包裹着她的鬼气黑焰猛地一滞,随即剧烈地翻腾起来,仿佛被戳中了痛处。
‘咿呀!呀——!’
不!她!坏!抢!妈妈!我的!
一股充满了委屈、愤怒和被侵犯感的意念风暴猛地冲向陆离。
如同被大人抢走玩具的婴儿在委屈哭泣,鬼气冲击陡然增强!
陆离被这突如其来的精神尖啸震得眼前发黑,喉头一甜,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鬼发“网”濒临崩溃,道袍“补丁”的暗红流光几近熄灭。
他强撑着,咬紧牙关,再次传递出更加清晰的意念,带着强调:
“听我说,你再欺负她,妹妹…会死!妹妹死了…她就再也不能…陪在妈妈身边了。妈妈…会更伤心!更难过!她…就永远没有女儿陪了!”
意念中着重强调了“妈妈”、“女儿”、“陪”、“伤心”、“永远没有”。
轰!
意念传递过去的瞬间,那狂暴翻腾的鬼气黑焰,骤然凝固!
婴灵的身影猛地转向陆离,怨念漩涡的旋转速度慢了下来,一种巨大的困惑和难以言喻的悲伤情绪弥漫开来。
‘咿…?
妈妈…伤心?
妹妹…死…不能…陪妈妈?
没有…女儿?’
断断续续的、充满混乱、不解和巨大悲伤的意念碎片涌入陆离脑海。
她似乎在努力理解陆离话里的意思。
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怨念漩涡似乎都“呆滞”了,仿佛一个婴儿第一次理解到“死亡”和“永远失去”的可怕含义,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懵了。
就在这死寂般对峙、陆离精神紧绷到极限、几乎要撑不住的瞬间——
“嗯…”
一声细微的呻吟响起。
侧躺在玲玲身边的陈薇,似乎被房间里无形的精神波动和骤然加剧的阴冷惊扰,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眼神还有些迷蒙,带着睡意和担忧。
她下意识地先看向怀里的玲玲,确认女儿还在。然后,目光才有些茫然地抬起。
她看到了站在床尾不远处的‘得道高人’陆大师,陆大师背对着窗户,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
他微微抬着一只手,手掌对着玲玲身体上方那片空无一物的空气。
他似乎在…对着那片空气说话?而且表情极其凝重专注,嘴唇无声地开合着。
更让陈薇瞬间毛骨悚然的是,陆大师那件破烂道袍的下摆和袖口,正在无风自动,以一种极其轻微却违反常理的方式漂浮着,仿佛有看不见的气流在环绕着他。
就在这时,她清晰地听到了陆大师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种像是在跟小孩子讲道理的无奈。
“听明白了吗?你不能和妹妹‘玩’了…否则…妈妈会更痛苦…永远失去…”
陆离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锥子,狠狠凿进陈薇刚刚苏醒、还带着睡意的大脑。
她瞬间联想到了自己流产的往事,联想到了那个关于“小女孩”的梦,联想到了玲玲诡异的病…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彻骨寒意的悲伤和愧疚之情,瞬间贯穿了她的全身。
她猛地用手捂住了嘴,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
她红着双眼,瞳孔因为眼泪滴落而发散,但还是死死地盯着玲玲身体上方那片陆离正对着的,看似空无一物的空气。
一段带着悲伤和愧疚的话,从她喉咙间溢出,轻得如同叹息,却重如千钧:
“…是…是你吗?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