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粘稠的午后热浪笼罩着城市。
艾前刚踏出君墨寒办公室的门，就带着一种打工人的无形憋闷。
她步履平稳地走在通往高层专属电梯的走廊上。
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光洁的地面和落地窗外模糊的城市轮廓。
转角处，一个身影正倚靠着光洁的墙面，姿态看似闲适，目光却如同锁定猎物的捕食者，牢牢盯着艾前出现的方向。
是何枫荻。
她那头标志性的炽烈亮粉寸头，在走廊偏冷调的灯光下灼灼刺目，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一身裁剪利落的米白色休闲西装，衬得身姿纤细修长。
她刻意调整过站姿，带着几分雕琢的松弛，嘴角挂着温和得体的笑意。
眼神却似深潭，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在平静的水面之下。
“艾秘书。”
声音响起，带着社交场合惯有的柔和与亲近，脸上甚至漾开一丝浅笑，像是偶遇寒暄。
自然地首起身，迎上两步。
“何小姐。”
艾前微微颔首，脚步自然顿住。
脸上是标准的职业微笑，礼貌而疏离。
何枫荻的目光在艾前脸上轻掠而过，笑容不变，甚至带上点朋友间倾诉的苦恼。
“最近真是闹心……晓晓出院后不知去向，苏伯伯那边出了那么大的事，都联系不上她。”
她轻叹一声，微微蹙眉，忧心忡忡。
“艾秘书你是君总身边的人，消息灵通，有没有听说……晓晓去哪里了呀？”
话语轻柔，尾音带着一丝真诚的询问意味。
艾前心底的警惕无声轰鸣。
这刻意放低的姿态和看似单纯的探问，比之前的咄咄逼人更具欺骗性。
她能清晰感知到那柔和话语下隐藏的恶意。
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
“何小姐，真抱歉让你失望了。”
艾前的声音同样温和，带着公式化的遗憾。
“我只是个处理文书的秘书，君总未婚妻的私事，我无从知晓。”
她坦然迎上何枫荻的视线，语气诚恳。
“与苏小姐也只是点头之交，私下也仅去探望过她住院，至于她现在在何处，我一无所知。”
何枫荻脸上的笑容极细微地僵滞了一瞬。
那掩藏在柔顺表象下的目光深处翻涌起汹涌暗流。
艾前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实在令人讨厌。
她盯着艾前那张毫无破绽的脸——温和、疏离、坦荡。
几秒钟的沉默在走廊冰冷的空气中流淌。
何枫荻深吸一口气，将那几乎要破土而出的阴冷强行摁压下去。
她维持着脸上浅笑，甚至抬手轻轻理了一下刺眼的粉色鬓角。
“这样啊……”
微微拉长的语调辨不出情绪，眼神却更加幽深地黏在艾前脸上，缓缓吐出字句，带着一丝近乎无奈的喟叹。
“艾秘书……我明白了，没关系。”
她停顿半拍，那柔和的语气里，极其突兀地渗入一丝寒气的尾音。
“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这不像道别，更像一个警告。
话音落，她甚至未等艾前回应，嘴角的弧度维持着近乎完美的温和。
微微颔首，利落转身。
艾前站在原地，目送何枫荻消失在拐角。
脚步声彻底消失后，面上那点职业化的微笑才缓缓淡去。
镜片后的眼神沉冷如冰。
难缠了……
电梯“叮”一声抵达一楼。
艾前踏出君氏集团冰冷大堂旋转门，粘稠的热浪瞬间包裹了她。
目光便习惯性地扫过街道。
车流、行人、街角的报刊亭…快速过滤一遍。
她在路边站定，准备打车回住处。
眼神却无意中瞥见。
隔着几米和几辆车，有一辆贴满深色太阳膜的银灰色面包车异常安静地停在报刊亭后方靠树荫的位置。
车头角度微偏，不像是为了方便，更像在寻找最佳观测点。
艾前眼神微微凝固。
指尖的动作瞬间停滞。
她极其自然地抬起握着手机的手，仿佛在查看信息。
手腕却几不可察地调整角度，让熄屏的屏幕精准地充当镜面。
清晰度有限，但足够了！
那深色的车窗玻璃在强光环境下，反光中清晰地映出模糊的车厢内部。
一个紧贴车窗内侧的人影轮廓，姿态僵硬，一只手抬起放在脸部前方，手中正握着什么管状物！
镜头！
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皮！
她被跟踪了！
而且很明显，能够察觉到目光的确是在自己身上。
但她脸上所有的肌肉控制得极好，波澜不惊。
指尖随意划过屏幕，“解锁”手机，低下头，专注地回复着一条莫须有的工作信息。
只有后颈处，一小片区域在汗水浸湿布料前，被她微小的动作巧妙遮掩。
距离太近，目标明确。
不知道是为了监视她，还是想怀疑她把苏韵晓藏起来，想钓出苏韵晓？
无论如何，疗养院绝不能暴露。
得另想办法通知那边，今日无法前往。
她随手拦下出租车，报了自己的小区地址。
动作如常。
钻进车厢后排，空调的凉意暂时隔绝了外面的粘稠。
她靠向椅背，从包里掏出手机，滑开。
动作流畅，俨然一个下班归家的普通职员。
车窗外的街景不断后退。
那辆面包车的影子早己不见。
她甚至都没有特意去观察后视镜确认它是否跟上来。
没有必要。
她很清楚，对方的目的只是在监控她的日常行为模式，如同野兽悄然标记猎物的巢穴位置。
过早的惊慌失措，只会让他们察觉到异常，引来更专业的“眼睛”。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
她扫码付了车费，礼貌道谢，推门下车。
走进楼道，熟悉的灰尘气味，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响起回音。
她掏出钥匙，插入锁孔，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玄关狭窄，换鞋，放下包。
屋内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一切都如往常。
寻常的归家，没有丝毫异样。
只有她自己知道，走进这扇门的刹那，某种无形的东西悄然锁紧。
尽管依旧是那片极简的空间，灰白色调，线条锋利。
所有物件的位置纹丝不动，可艾前的首觉还是告诉她。
最好，先不要轻举妄动。
哪怕今天不给疗养院那边的人发信息，也不能现在就暴露。
墙上挂钟的秒针，顽固地切割着凝固的时间：滴答、滴答。
她对此习以为常。
径自走向厨房角落放下东西。
拉开冰箱，取出冰水，拧开喝了几口。
凉意压下喉咙的干燥。
目光似是不经意地在室内扫过。
客厅角落，那幅装饰画框体边缘处——阳光斜射下，某个角度似乎有个极其微小、不该存在的反光点？
只有针尖大小，如果不是刻意盯着那个位置，并且对“异物”异常敏感，几乎无法察觉。
艾前握着水瓶的手指关节几不可察地收紧了零点几秒。
心跳在静默中强有力地多跳了一拍，又被瞬间压回平稳。
呼吸频率没有丝毫改变。
她状若寻常地踱到沙发坐下。
位置，正好处于一个视野可以笼罩室内主要区域的角度，包括那幅画。
她没有动那幅画。
没有做任何可能暴露“察觉”的动作。
手自然地伸进身旁的背包内侧。
摸索了几下，指尖触到了那个姜仪给她的手机，没有拿出来。
而是收回手。
从背包夹层拿出一个东西——只是一个普通的充电器头，插在了角落的插座上，给那个常用的工作手机充电。
动作连贯自然。
然后她靠在沙发上，似乎只是短暂地放松休息。
眼睛微微闭着。
脑子里却在高速运转。
以前这个角度没有这个反射点，可能是灰尘太多了，没清扫？
还是……今天自己被跟踪了，回来后屋里就多了一个可疑点？
太巧，太巧了！
不到十秒钟，她心里己经有了结论：不能在这里冒险。
信息绝不能从这里发出去。
她站起身，动作如常地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拉上了厚重的遮光窗帘。
房间瞬间沉入昏暗，只余下工作手机在充电时屏幕亮起的微弱呼吸灯闪烁。
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进卧室区域，准备换身衣服。
动作平稳，不露丝毫破绽。
————分割线————
城市的另一端。
王晋据点。
幽蓝的屏幕前，监控画面清晰地显示着那间冰冷的客厅，视角正对着沙发和那幅画。
他看着艾前进门、喝水、坐下、甚至那个往背包内侧伸手的动作……
心里无波无澜，像在看预演好的程序。
当艾前的手伸进包内的瞬间，王晋的眼皮甚至下意识地掀了一下，指关节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收拢。
关键点到了。
但……下一秒，艾前的手只是拿出一个普通的充电头，给工作手机充上电。
随后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片刻，就起身拉窗帘去了。
王晋盯着屏幕，看着那空无一人的客厅画面。
眼神深处最初的那一丝锐利探究渐渐沉淀下去，但并未完全消散。
画框边缘的微型镜头完好无损，画面清晰。
它确实存在。
而艾前……她伸手进入包里的动作是真的。
拿出的却只是充电器？
是真的只是拿充电器？还是她发现了什么？
动作停滞了一会儿，确实有些可疑。
她刚才闭眼那几秒在想什么？
那扫过装饰画……或者说……装饰画周围区域的目光？
王晋缓缓靠回椅背。
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扶手。
无法下定论。
监控看到了所有动作，却无法透视人心和意图。
艾前的行为，依旧在“正常”的框架内浮动。
没有破绽。
但那个可疑的伸手动作和他几乎本能抓取到的、一闪而过的审视目光……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入了王晋的认知里。
“干净”得令人不安。
他决定再等等看。
那粒“眼睛”，继续留着。
时间会给出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