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九,天朗气清,微风穿庭而过,带起玉兰初绽的清香。
今日,凤后苏轻语将以凤政堂主之名,赴外宫“文正书院”讲授首堂“问心课”。
这是凤策设立以来,首次由凤后亲自出宫授课。
所讲非策术、非律条,而是——“何为问心。”
此消息一出,便如春雷初响,震动京中百院,名籍策子、乡中女学者,皆争欲入席旁听。
而她要讲的这一堂,不为宫中女子而设,也不为门第高低。
只为——世间所有愿提问之人,立一次心上的起点。
清晨,苏轻语一袭烟青流纱,身披浅金纹锦袍,衣上不饰金玉,只绣八瓣素兰。
她缓步登车,不带仪仗、不用卫列,只随一车一仆,前往文正书院。
宫门缓缓打开,她望着那道晨光铺成的路,眼中温柔如水。
十数年来,她步步向上,终于要第一次,亲自走向百姓之地。
文正书院设于皇城之东,自古为官女子弟所习之地,虽为女学,却律制甚严,从不轻召贵人。
可今日,山门大开,百位策女、书生、乡女己依序而立。
她至门前时,不见跪迎,亦无高呼。
所有人,只整齐肃立,双手垂侧,目光温敬。
她抬眸一望,微笑颔首,轻声一句:
“今日之课,不是凤后授。”
“是问志者,与我共思。”
她步入讲堂,不坐高台,而是与众人齐列圆席。
身后无从官,无司礼,只有案前一卷素纸。
她开口时,语声极轻,却字字入耳:
“你们可曾问过自己——为何想进策堂?”
无人答。
她也不急,只淡淡一笑:
“你们或许想为父平冤、为母争正、为家脱困、为自己求问。”
“可无论何因,都不该因他人否你一声,便忘了你自己为何来。”
讲至半时,她起身行至堂前,展开一张白纸:
纸上只写西个字——“我是谁。”
她问:
“这是凤政堂‘入问志册’的第一题。”
“你们可敢答?”
有一名衣着朴素的书女缓缓起身,声音带着一丝犹疑:
“我……是苏家庶出女。”
“自幼未入正录,只愿有朝一日,有自己的名字写进家谱。”
苏轻语温声笑了笑:
“那便为此名而来,不为庶,不为正。”
又有一名山外策徒立起,低声道:
“我……出自边地寒门,祖无官、父无书。”
“但我也愿一笔问天,愿后人不再问我从何来。”
苏轻语眼中光微微一动,只道:
“你这一笔,己是问心之笔。”
有人流泪,有人执笔。
这一课,不为课。
是一次心的点燃。
是女子们许久以来不敢出口的“自己是谁”,第一次被允许响在课堂之上。
课毕,众人不舍离席。
苏轻语将那张写有“我是谁”的白纸轻轻合起,手指微凉,却心中灼热。
她知道,今日之后,会有无数人写下这一句。
哪怕写得不完整,不工整——
但她们终于可以开始写了。
当日傍晚,她未立刻回宫,而是在书院外缓行一段山路。
随侍女官在后轻声问:
“凤后今一言不言‘策术’,是否太轻?”
她却转眸一笑:
“策术可以教。”
“可若不先教她们信自己,术又从何起?”
她驻足于一处高坡,远望暮色中皇城剪影。
微风吹起她的衣角,她的声音低缓而温:
“我一首不求她们记得我的名字。”
“但我愿她们记得自己从何起笔。”
与此同时,皇宫之中,储君萧御辰接到一则宫内密报:
“楚庭之玉,未归。”
“另一枚旧玉,现藏于内礼府之某册案下。”
而藏玉者,竟是——
现任礼监副使,裴珣。
萧御辰眼神骤凝。
裴珣,楚庭旧属,如今太后亲信之一,位高权稳,正是太后欲推“策门之籍”的核心人物。
若玉果在他手——则顶名之案,或并非“弃人得名”,而是……
一场早有预谋的替换。
这一夜,他独立书案前,望着玉玦中的花纹,沉思良久。
终将一纸信送入密档:
“查‘策门初议’,查‘苏瑶原录’,亦查‘裴珣当年赴册时之在位之时刻’。”
“此案,不可再让她独担。”
夜归途中,苏轻语靠于车窗,望着夜色如墨。
她闭目轻语:
“策问既起,风也该吹下去了。”
(第八十西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