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午后,一个管事连滚爬爬地冲进前厅,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
“老爷!夫人!不好了!大少爷……大少爷出事了!”
沈从渊正在与柳氏说话,闻言眉头猛地一拧。
柳氏更是吓得花容失色,霍然起身:“嘉彦怎么了?!快说!”
那管事喘着粗气,几乎是哭腔:“大少爷……大少爷在城南聚宝赌坊,欠……欠下了五千两银子的高利贷!被……被人扣下了!赌坊那边放话,说明日午时之前若不还钱,就……就要卸了大少爷一条胳膊!还要闹到府门上来!”
五千两!高利贷!还要卸胳膊?!
柳氏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差点晕过去,幸好被旁边的丫鬟扶住。
“混账东西!”沈从渊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桌子上,茶盏都被震得跳了起来,“这个孽子!真是无法无天了!”
他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
柳氏回过神来,哭喊着扑到沈从渊脚边:“老爷!老爷您可要救救嘉彦啊!他就这么一个儿子,是您的嫡子啊!要是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妾身……妾身也不活了啊!”
沈从渊看着柳氏哭得梨花带雨,又想到沈嘉彦那个不成器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救?怎么救?!五千两!还是高利贷!他哪来这么大胆子?!这个家迟早要被他败光!”
“老爷……”柳氏只是哭。
沈从渊心烦意乱,在厅中来回踱步,最终猛地停下,指着柳氏道:“都是你!平日里一味骄纵!慈母多败儿!如今惹下这等滔天大祸,我看你如何收场!”
说完,他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竟是半点要管的意思都没有!
柳氏瘫坐在地上,看着沈从渊决绝的背影,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老爷不管……那嘉彦怎么办?!
她自己手里哪有五千两?就算有,那些放高利贷的,是好惹的吗?
找娘家?柳家如今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她!
找以前相熟的那些夫人?人家现在躲她还来不及!
柳氏脑中一片混乱,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走投无路。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沈知微!
如今府里,真正握着权,也拿得出这笔钱的,恐怕只有那个她最不愿意见到的小贱人了!
可是……去求她?
柳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屈辱、不甘、怨恨……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但一想到儿子可能面临的凄惨下场,她最终还是咬了咬牙。
沈知微的院落里,一如既往的安静。
她正在窗边看书,清溪在一旁伺候。
听到丫鬟通报说柳氏带着大少爷来了,沈知微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并未起身。
“请他们进来吧。”她淡淡吩咐。
片刻后,柳氏拉着沈嘉彦走了进来。
沈嘉彦脸色苍白,眼神躲闪,身上穿着的锦袍也有些褶皱凌乱,全然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看起来颇为狼狈。
柳氏更是强颜欢笑,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也掩不住眼底的憔悴和焦虑。
“微微……”柳氏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也放低了许多,“你……你大哥他……”
沈知微放下书,抬眸看向他们,目光平静无波,仿佛早就料到他们会来。
“母亲和大哥来我这里,所为何事?”她问道。
柳氏被她这平静的态度弄得心头火起,却又不得不强压下去,拉着沈嘉彦上前一步,几乎是带着哭腔道:“微微,你……你得救救你大哥啊!”
沈嘉彦被柳氏推着,不情不愿地抬起头,对上沈知微那双清冷的眸子,又迅速低下头去,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哦?”沈知微故作讶异,“大哥这是怎么了?”
柳氏连忙将沈嘉彦欠下巨额赌债被扣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沈嘉彦好赌成性的事实,只说是被人设计陷害,一时糊涂。
她声泪俱下,哀求道:“微微,我知道以前……以前是母亲不对,可嘉彦他是你唯一的嫡亲兄长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求求你,看在父亲的面上,看在沈家颜面的份上,帮帮你大哥吧!”
沈知微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表态。
首到柳氏说得口干舌燥,哭声也渐渐小了下去,她才缓缓开口。
“母亲是说,大哥在聚宝赌坊欠了五千两高利贷,明日午时之前若不还钱,就要被卸掉一条胳膊?”沈知微语气平静地复述了一遍。
柳氏连忙点头:“是啊是啊!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啊!”
沈知微的目光转向一首低着头的沈嘉彦:“大哥,你自己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欠下这么多赌债?真的是被人陷害?”
沈嘉彦身体一僵,支支吾吾道:“我……我就是……就是跟朋友去玩玩……谁知道……手气那么差……”
“玩玩?”沈知微声音微冷,“玩到欠下五千两高利贷?”
她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据我所知,聚宝赌坊背后,似乎……有安远侯府的影子?大哥这次‘玩玩’,是跟谁一起去的?安远侯府的李世子吗?”
沈嘉彦脸色猛地一白!
柳氏也愣住了,她没想到沈知微竟然知道这些!
“你……你怎么知道?”沈嘉彦脱口而出。
沈知微淡淡一笑:“大哥忘了?我现在协理中馈,府内外的消息,总要灵通些。不然,如何替父亲和祖母分忧?”
她放下茶杯,看着脸色变幻不定的母子二人:“所以,大哥这次惹下的麻烦,恐怕不只是赌债那么简单吧?是不是……还得罪了李世子?”
沈嘉彦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柳氏见状,知道瞒不住了,只好哭道:“微微,你就别问了!总之,你大哥这次是真的栽了!李世子那边……也放了话,说……说要给你大哥一个教训……”
沈知微心中冷笑。果然如此。
只怕这根本就是李瑾设下的一个局,目的就是为了敲打沈家,或者……是冲着她来的?
“这样啊……”沈知微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此事确实棘手。牵扯到安远侯府,恐怕不是光还钱就能了事的。”
柳氏和沈嘉彦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沈知微话锋一转,“看在父亲和沈家颜面的份上,我倒也不是不能想想办法。”
柳氏眼中立刻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微微!你愿意帮忙?!”
“帮忙可以,”沈知微看着他们,眼神锐利,“但是,我有条件。”
送走了几乎是失魂落魄的柳氏和沈嘉彦,沈知微脸上的平静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思。
李瑾……动作倒是快。
是想借沈嘉彦这个蠢货,来试探她的底线?还是想借此给她一个下马威?
帮,还是不帮?
不帮,沈嘉彦大概率会废掉。少一个内部的麻烦,似乎也不错。但这样一来,也失去了一个可以牵制柳氏,甚至将来可能反过来利用的棋子。而且,父亲那边……未必会高兴。
帮?
帮他,就要付出真金白银,还要去跟安远侯府那边周旋。
沈知微手指轻轻着袖口,目光闪烁。
或许……可以帮。
但绝不能白帮。
不仅要让沈嘉彦付出代价,让他从此对自己俯首帖耳。
更要……借着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从李瑾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她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清溪,”她唤道,“去把石头叫来。”
这盘棋,既然对方己经落子,那她,也该好好应对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