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螺钿匣子的秘密,像一根无形的线,再次将沈知微的目光牵引向了静心庵。
慧觉师太那句语焉不详的“后山竹林”,更是让她心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疑云。
钥匙……或者说,打开匣子的方法,一定就在那里!
她必须再去一次静心庵。
只是,该用什么理由?
她刚结束“病中”状态不久,又经历了宫中召见,此刻再提出要去城外庵堂,难免显得刻意。
为母祈福?还愿?这些理由用过一次,再用便失了效力。
沈知微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心思飞转。
有了!
她起身,唤来清溪。
“去备些上好的香烛供品,另外,将我平日抄录的那几卷心经也一并备好。”
清溪有些不解:“小姐这是……”
“我要再去一趟静心庵。”沈知微语气平静,“就说……我近日心神不宁,难以安眠,想去庵堂住上两日,供奉经卷,听师太讲经,求个心安。”
这个理由,既符合她“大病初愈”、“忧思伤神”的状态,又显得顺理成章。
“可是……老夫人和老爷那边……”清溪仍有顾虑。
“无妨,”沈知微早有打算,“此事,我去求三娘。”
秋氏果然是最好的挡箭牌。
当沈知微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憔悴和不安,向秋氏表达了想去静心庵静心抄经的愿望时,这位性情温和的三夫人立刻表示了赞同。
“也好,你这孩子近来确实经历了太多,是该出去静静心。静心庵清幽,慧觉师太又是得道高人,你去住两日,对身子也好。”
有秋氏出面,沈从渊和老夫人那边,虽然可能心存疑虑,但也不好再多加阻拦,只叮嘱她早去早回。
于是,沈知微便再次带着清溪,乘坐着马车,来到了静心庵。
庵门依旧,青松依旧。
只是这一次,沈知微的心境,己然不同。
她不再是单纯的避难者或试探者,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而来。
知客僧尼将她们引入,态度依旧恭谨,但沈知微敏锐地察觉到,庵内的气氛,似乎比上次……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肃穆和戒备。
连带着,那些洒扫、行走的尼姑,步伐间似乎也多了一分沉稳。
是错觉吗?
还是……这里真的发生了什么变化?
她不动声色地压下心中的疑问,随着引路的僧尼,来到了慧觉师太的禅房。
禅房内,檀香清浅。
慧觉师太盘膝而坐,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
“阿弥陀佛,施主又来了。”她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沈知微身上。
“打扰师太清修了。”沈知微恭敬行礼,“知微近日心绪不宁,特来庵中叨扰两日,抄经静心。”
慧觉师太微微颔首:“心静则安。施主能有此向佛之心,亦是善缘。”
寒暄过后,沈知微看着师太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决定不再过多迂回。
“师太,”她轻声道,“上次与师太一别,知微夜里……常常梦到母亲。”
慧觉师太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
“梦中,母亲似乎……总是在一片竹林里徘徊,神情……带着无尽的担忧和……未了的心愿。”沈知微声音低沉,带着恰到好处的悲伤和迷茫,“知微愚钝,不知母亲是否……曾在庵中留下过什么……特别的嘱托?或者……与那片竹林有关?”
她没有首接问钥匙,而是将问题引向了师太上次提及的“后山竹林”。
慧觉师太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苏施主生前,确实钟爱后山那片静谧之地。”
“她曾言,尘世喧嚣,唯有那片竹林,能予她片刻安宁。”
“至于嘱托……”师太抬起眼,深深地看了沈知微一眼,“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又是这样!
沈知微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
这位师太,总是这样打着禅机,将所有关键问题都轻轻推开。
她到底是真的慈悲为怀,不愿她卷入是非?还是……另有隐情?
“师太,”沈知微不甘心,换了个角度,“那……母亲生前,在庵中可有相熟之人?除了师太您之外?”
慧觉师太淡淡道:“庵中皆是方外之人,红尘俗事,早己了断。”
这便是彻底堵死了她想从其他尼姑口中打探消息的路。
沈知微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了。
她起身告辞:“多谢师太开解,知微……明白了。”
至于明白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离开慧觉师太的禅房,沈知微并未立刻回自己的住处。
她以散心为由,让清溪陪着,在庵内缓缓行走。
这一次,她的目光更加锐利,更加专注。
她仔细观察着庵内的每一处细节,试图找出那些隐藏在清幽表象下的异常。
穿过经堂,绕过几处僧舍,来到靠近后院的一处僻静角落。
这里似乎是庵内杂役居住或堆放杂物的地方。
几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尼姑,正在搬运着几捆沉重的柴火。
沈知微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个尼姑的手臂上。
那尼姑看起来年纪不大,身形却异常矫健,搬运柴火时,手臂上的肌肉线条绷紧,步伐稳健有力,太阳穴……微微鼓起!
这绝非普通念经吃斋的尼姑该有的样子!
分明是……身怀武功之人!
沈知微的心猛地一沉!
静心庵!果然藏着武僧!
她强压下心中的震惊,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
目光却更加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在一处不起眼的廊柱下,她似乎看到……柱脚的位置,刻着一个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图案!
那图案……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又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她不敢多看,匆匆移开了目光。
这个标记……她从未见过,却本能地感到一丝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类似的暗示?
母亲的手稿?还是……那个神秘的螺钿匣子?
就在她心思急转之际,前方通往后山的方向,出现了一道紧闭的月洞门。
门前,竟然站着两名神情冷峻、目光锐利的尼姑!
那姿态,分明是……守卫!
“施主请留步。”其中一名尼姑上前,拦住了她们的去路,“前方乃是本庵清修禁地,不便待客,还请施主见谅。”
禁地?
沈知微心中冷笑。
一个尼姑庵,哪来的什么禁地?
分明是……不想让人靠近!
这静心庵,果然处处透着诡异!
就在沈知微准备转身离开时,庵门方向,似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她侧耳倾听。
似乎……有新的访客到了?
而且,听那动静,来人的身份似乎还不低,知客僧的态度异常恭敬。
沈知微心中一动,示意清溪稍安勿躁,自己则寻了个隐蔽的角度,悄悄望向庵门方向。
只见一行人,在知客僧的引领下,正朝着庵内走来。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锦衣华服、气度雍容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几个神情肃穆、气息沉稳的随从。
那中年男子的面容……沈知微觉得有些眼熟,似乎……是朝中的某位大员?
但更让她心惊的是,她看到慧觉师太竟然亲自迎了出来!
并且,并未将那一行人引入寻常的客堂,而是……朝着后院某个方向走去!
是那个所谓的“禁地”方向吗?
静心庵……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它与母亲有什么关系?
又与朝中的势力,有着怎样的牵连?
沈知微只觉得,自己仿佛再次踏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局之中。
她带着满腹的疑问和沉重的心情,领着清溪,匆匆离开了这个看似清净、实则暗藏玄机的尼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