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HK大楼外,乌云压顶。犬上纯次郎面色铁青,死死攥着塞满私人物品的纸箱,鞋底擦过地面的声响,似心底怨愤的闷吼。
迎面走来的猪宅一生,他神色平静却自带威严。犬上纯次郎猛地抬头,眼底怨毒翻涌,扯出扭曲的笑:“你赢了。我买通你下属,想在机场给你致命一击,逼你辞职,没想到你还能回来——手段够狠。”声音因愤怒发颤,每字都似淬毒。
猪宅一生冷冷的看向犬上纯次郎:“犬上君,你愚蠢至极。为了虚妄的权力私利,像盲目饿狼争权夺利,却把瀛桑国利益抛诸脑后。你那些‘精妙’手段,不过是小儿科——折腾得NHK深陷舆论泥沼,国家在国际沦为笑柄,你可知后果多严重?”
犬上纯次郎脸色青白交替,纸箱被捏得咔咔作响,像困兽般嘶吼:“弱肉强食的世界,不心狠如何上位?我不过想站得更高、握更多权财,何错之有?”
猪宅一生摇头满是不屑:“狭隘短视的自私,注定你难成气候。真正的领导者,装的是国家长远、企业未来,以公正担当铺路。你却为私欲用卑劣手段,像赌徒毁掉一切——看看你现在,落得凄凉下场,还不明白?真正的荣耀,是为国家民众谋福,让企业走正道,而非为一己之私毁所有。”
说完,他转身离去。犬上纯次郎僵立原地,面色死灰,身体微颤,悔恨与不甘在心底翻涌,终只剩乌云下孤寂的身影。
猪宅一生心里非常清楚这次事件的严重程度,所以在匆忙处理完公司内部的紧急事务后,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着手安排与陈星尘以及团队成员的会面。
会面的地点定在了一间布置得十分典雅的茶室里,这里环境清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仿佛能让人忘却一切烦恼。猪宅一生希望这样的环境能够缓解一下大家紧张的情绪。
他静静地坐在茶室里,指尖反复着案头那早己凉透的茶盏。当他的指腹触碰到青瓷边缘的冰裂纹时,突然间,一段久远的记忆涌上心头。
那是多年前,他刚刚踏入 NHK 公司的时候,社长曾经指着玄关处那块写着“和而不同”的匾额对他说:“媒体人的笔,就应该像春天的阳光融化积雪一样,润泽万物而不偏私。”
然而,此时此刻,茶室里虽然沉香袅袅,那股甜香却像针一样刺痛着他的鼻尖,让他的眼眶不禁有些发酸。因为就在昨晚,他在公司的会议室里,眼睁睁地看着监控画面中犬上纯次郎对着镜头露出的那扭曲的表情,他的指甲几乎都要掐进真皮座椅的纹路里了。
陈星尘的皮鞋声在木质廊檐下响起,清脆而有节奏。猪宅一生站起来,由于动作过于突然,他的膝盖狠狠地撞在了茶桌上,使得茶桌微微晃动,上面的青瓷茶托也随之发出一阵细碎的脆响。
“陈先生,各位……”猪宅一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那是连夜未眠的疲惫所致。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然后说道,“NHK创立时的宗旨,是‘向世界传递真实的日本,也让日本看见真实的世界’。”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份文件。文件的纸页边缘还带着复印机的温热,仿佛刚刚被打印出来一般。猪宅一生小心翼翼地展开文件,将它放在桌上,然后用手指轻轻抚平纸张上的褶皱。
“这是犬上君的解雇声明,”猪宅一生的声音略微低沉了一些,“同时,还附带着行业联合抵制协议。”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眼神坚定而决绝,“我们不会让一个人的偏执,成为两国文化交流的裂痕。”
此时茶炉上的水咕嘟翻涌,壶盖被热气顶得轻颤,打破了茶室里紧绷的静默。猪宅一生伸手去握陶壶把手,指腹触到粗粝的陶纹时才惊觉指尖在发抖——那是连夜修改方案时,钢笔在纸页上反复划擦留下的颤栗。
“上周我在浅草寺抽中‘浊水虽浑,澄之则清’的签文,”他盯着壶口腾起的白雾,仿佛看见那些被曲解的文化符号在雾里浮沉,然后看着陈星尘说:“我们拟了三个方向:官网开‘纠错专栏’,请中日学者像拆解茶末筛网般,逐帧理清活动里的认知偏差;赞助‘青年文化使者计划’,给二十岁的孩子们发画笔和笔记本,让他们去京都的町屋巷弄、去上海的石库门里,亲手记下真实的人间烟火——”
话音未落,指尖己轻轻叩在茶席上摄像机的外壳,金属凉意透过指腹,却被茶盏里的暖光煨出几分温度:“最想恳请您的,是做一期《茶席上的对话》特别节目——打开摄像机,关掉提词器,让镜头只对准这沸水煮茶的咕嘟声、对准茶烟漫过彼此眉梢的褶皱,对准我们不藏稿纸、不套辞令的眼睛。”他忽然笑了,笑得有些涩然,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坦诚,“毕竟茶味好坏,喝过的人最清楚;真话分量轻重,说出口时的心跳最清楚。”
壶嘴的水线落进茶盏,激起细小的涟漪。猪宅一生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道歉不是弯下腰,是把心端平了,让对方从你眼里看见悔意,也看见想并肩走下去的光。”此刻茶香混着樱花香漫开,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和摄像机的运转声叠在一起,像在给这段曾歪斜的缘分,重新校准真实的刻度。
陈星尘微微一怔,目光从那轻轻叩在摄像机外壳的指尖上移开,转而望向猪宅一生。对方那带着涩然却又满是破釜沉舟般坦诚的笑容,以及那番言辞,让他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波澜。
他沉吟片刻,眼神中透着思索,手指下意识地轻轻着茶盏边缘。随后,他抬起头,眼中的冷峻己褪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慎的考量。
他的目光从对方后颈的白发移到茶盏里浮沉的樱瓣,“猪宅先生,”他的声音混着茶炉余温,落在木质茶席上敲出轻响,“昨夜我翻看贵台早年的《丝绸之路》纪录片,看见镜头里长安市集的胡旋舞,和奈良正仓院的唐乐器同框时,忽然明白‘交流’二字从来不是单方面的展示,而是像这茶席上的水火相济——水沸了,茶才会香。”
陈星尘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茶盏上暗刻的缠枝纹,仿佛能感受到那细腻的纹理和历史的沉淀。他的思绪渐渐飘远,回想起二十年前那位战地记者前辈说过的话。
“您说的‘打开摄像机,关掉提词器’,让我想起二十年前做战地记者的前辈说,镜头里最动人的永远不是背稿的发言人,而是难民孩子手里捧着的半块面包——真实的温度,藏在那些没被设计的细节里。”陈星尘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对前辈话语的深深认同。
他的目光忽然抬起,穿过袅袅上升的茶烟,与猪宅一生的视线交汇。在那一瞬间,他看到对方瞳孔里映着自己身后晃动的竹帘影,那影子在猪宅一生的眼中摇曳生姿,宛如两国文化在时光长河中交叠的脉络。
陈星尘心中一动,这种奇妙的景象让他意识到,这次的“茶席对话”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交流,更是两种文化的碰撞与交融。
“但这次的‘茶席对话’,需要的不止是镜头前的坦诚——”陈星尘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似乎蕴含着无尽的深意。
窗外的樱花被风卷着,纷纷扬扬地飘洒着,轻轻地扑在纸障子上,仿佛给它披上了一层粉白的纱衣。阳光透过纸障子的缝隙,投下斑驳的光影,那粉白的樱花与光影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如梦似幻的画面。
陈星尘静静地坐在窗边,凝视着这美丽的景象,心中涌起一股宁静和舒适的感觉。就在这时,猪宅一生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递给陈星尘。
陈星尘微笑着接过茶,感受着那温热的温度透过茶杯传递到他的手心。他轻轻地晃动着茶杯,看着茶汤在青瓷里荡漾,泛起一圈圈细碎的金圈,宛如夜空中闪烁的星星。
“这盏茶,就如同我们的节目一样,”陈星尘说道,“若想让世人尝出其中的回甘,我们必须确保每一个环节都是真实而纯粹的。就像这盏茶,炉里的火必须是真的,壶里的水必须是清的,杯底的茶渣也不能有丝毫的掺假。”
他抬起头,看着猪宅一生,继续说道:“我们可以联名拟定节目大纲,前三分钟不打开场白,而是首接拍摄您亲手洗茶、温杯、投茶的过程。您知道吗?在中国茶道里,‘温杯’这一步骤非常重要,它讲究的是用热水烫暖杯壁,这样可以让茶香不至于被冷瓷吸走。这就如同我们此刻,要先把彼此心里的‘杯壁’焐热了,真话才不会变凉。”
茶炉的余烬忽然噼啪作响,惊飞了檐角的麻雀。陈星尘看见猪宅一生指尖在茶席上轻轻蜷起,像握住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信任确实像茶汤里的浮沫,”他忽然笑了,指尖划过茶盏边缘的樱花瓣,将它轻轻擎起对着光,“但浮沫散去后,留下的是沉在杯底的茶骨——就像贵台当年记录的《中国铁道大纪行》,那些镜头里老百姓递茶时的笑容,至今还在中日观众的记忆里暖着。
樱花的香气和茶香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层轻纱,轻轻地透过窗缝飘进房间。陈星尘的思绪被这股香气牵引着,突然想起母亲曾经在泡茶时说过的一句话:“好的茶席,从不是主人炫技的舞台,而是让客人敢放下戒备,端起杯子说‘这茶有点淡,再添点’的地方。”
他缓缓地端起茶盏,将它放在猪宅一生面前的桌子上。当瓷底与布纹相触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声,宛如一个细微的音符,在空气中回荡。
陈星尘看着猪宅一生,微笑着说:“我们愿意端起这杯茶,但希望这一次,茶席两端坐着的,不是代表机构的发言人,而是两个真心想把茶泡好、把话聊透的人。就像此刻,您没有穿着西装马甲,我也没有带着翻译稿,我们只凭这盏茶,赌一个让误解沉淀、让真实回甘的机会。”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真诚和坦率,仿佛这杯茶不仅仅是一种饮品,更是一种沟通的桥梁,连接着彼此的心灵。
廊下的风铃忽然响起,是京都常见的铜制铃铛,声音里带着唐音的余韵。陈星尘看见猪宅一生眼中的黯然渐渐退去, replaced by a light that resembles the spark from the tea stove——那是愿意俯身擦拭茶席裂痕的光,是懂得“道歉不是弯下腰,而是蹲下来,和对方平视着捡起碎落的信任”的光。此刻茶汤在两人茶盏里静静蒸腾,像两道即将交汇的雾,在春日的暮色里,慢慢织出一片新的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