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缓缓靠近,踩在落叶上的轻微声响在寂静的树林里尤为清晰。
松柏疲惫地靠在树干上,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迷,可体内的药效仍未散去,她的身体虚弱无比,西肢仿佛被灌了铅一般沉重。
突然,一道倒吸凉气的声音打破了林间的静谧。
“唉呀……”
是个年迈的妇人。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显然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地上躺着一个男人,胸口插着一根木刺,鲜血己经浸透了泥土,显然死得不能再死了。
而一旁则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女子,长发如瀑,衣袍被冷汗浸湿,微微喘息着,眉眼虽冷,却难掩绝世的风华。
老人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她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
这男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而这个姑娘——看起来虽虚弱,但那股凌厉的气势却让人不敢小觑。
老人隐约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心里顿时有些怜惜。
她的目光落在松柏的脸上,看着她精致的五官,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这姑娘的脸实在是太漂亮了。
这样的脸,在这个世道上,往往不是福,而是祸。
她的眼底闪过一抹心疼,想到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些被人贩子拐走、被恶人欺辱的可怜姑娘,不由得叹了口气。
松柏警惕地看着她,虽然意识己经模糊,但仍然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她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太过虚弱,若是再遇到像那男人一样的恶人,恐怕就真的只能任人宰割了。
老人看出了她的防备,微微弯下腰,颤巍巍地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松柏的身体一僵,刚想挣扎,耳边却传来一声苍老却温和的声音:“别动,孩子,别怕……”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安抚,像是在哄自己的孙女一般,透着一股慈祥的味道。
松柏愣了一下,感受到这声音里并无恶意,渐渐地,那一丝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
她的眼前越来越模糊,视线里,老人的脸庞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最后只剩下一个朦胧的轮廓。
她的意识终于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老人见她晕倒,心里又是一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她满头冷汗,身体微凉,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折腾。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尸体,叹了口气,随即扶起松柏,吃力地将她背在背上。
她的腰己经有些佝偻了,年迈的身躯并不强壮,可此刻却咬紧牙关,艰难地一步一步往林外走去。
她知道不能把这姑娘留在这里,否则一旦有野兽或者其他人发现,恐怕她连命都保不住了。
林间的小道上,老人一步步地走着,步履蹒跚,但每一步都走得非常坚定。
在她背上的松柏,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松柏的意识在一片混沌中缓缓浮起,沉重的眼皮颤了颤,慢慢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简陋却整洁的屋子,木制的窗棂微微敞开,透进来清晨微凉的空气,窗边挂着几串风干的药草,散发出淡淡的草药香。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除了她躺着的这张木床外,还有一张方桌和两张木凳,墙角摆放着几个陶罐,显然是平日里存放食物或药材的。
松柏微微皱眉,心里一惊——这里是哪?
她猛地坐起身,可刚一动,头就像被重锤砸了一下,晕眩感让她眼前一黑,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脚步虚浮地朝地面倒去——
“砰!”
她重重摔在地上,手肘撞到木地板,疼得她一阵闷哼。
“哎呀!可别乱动啊!”
门外传来焦急的声音,接着,脚步声急匆匆地响起,一个年迈的身影小碎步跑了进来。
正是那个救了她的老妇人。
老人看到松柏摔在地上,连忙弯腰扶起她,一边扶一边轻声唠叨:“你这孩子,才刚醒就乱折腾,可别把自己折腾出个好歹来。”
松柏头脑仍有些发晕,靠着老人的搀扶被扶回了床上。她坐在床边,轻轻按着太阳穴,闭眼缓了缓,待晕眩感稍稍减轻,这才睁开眼,看向眼前的老人。
老人慈祥地看着她,见她终于安分了些,这才松了口气,嘴里继续念叨着:“瞧你脸色这么差,肯定还没缓过劲来,乖乖躺着,别再乱动了。我去烧点热水,等会儿给你暖暖身子。”
松柏抿了抿唇,虽然心里还有许多疑问,但她明白老人对她并无恶意,只好轻轻点了点头,没再强撑着起身。
老人见她听话,满意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身朝厨房走去。
松柏看着老人离开的背影,眼神复杂地落在自己仍有些发软的手上,心中思绪翻涌——
她到底昏迷了多久?这里又是哪?那个男人……她想起当时的遭遇,眼神微微冷了几分,随即又想到老人的态度,心中微微泛起一丝暖意。
无论如何,这一次,她算是被一个好人救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靠在床头,静静地等待着老人烧水回来……
没过多久,老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水走了进来。木碗里盛着的是煮过的米汤,淡淡的米香混着药草的味道飘散开来,让这间小屋子更添几分温暖。
“闺女,感觉怎么样?好点了没?”老人走到床边,眼神带着担忧,语气温和地问道。
松柏静静地坐在床上,闻言只是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松柏摇摇头。
“要不要再躺一会儿?被窝里暖和,别着凉了。”
松柏还是摇头。
老太太看着她一副寡言少语的模样,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汤水,轻轻在床边坐下,心里想着这丫头,问什么都摇头,该不会是受了太大的惊吓吧……
松柏垂着眼,沉默不语。
老太太看着她,眼里满是怜惜,思索了片刻,决定不再逼问,只是轻轻拍了拍松柏的手背,柔声说道:“我呀,姓叶,你就叫我叶婆婆吧。”
松柏抬起眼,终于开口,声音略显沙哑:“叶婆婆。”
“哎!”叶婆婆连忙应了一声,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她看着眼前这个女子,面容姣好得不像凡人,但神色冷淡,带着明显的警惕和疏离。这样一个姑娘,该是怎样的经历,才能让她对世事如此戒备?
叶婆婆收回思绪,又问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松柏听到这个问题,微微怔住。她的确没有名字,至少在人类的世界里,她没有。她本来只是一棵普通的树,是二丫给了她情感和执念,让她有了想化的念头,而如今,她化形,名字却成了一个空白。
她沉默了一瞬,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
叶婆婆的心狠狠地一揪,眼里满是心疼。
“哎……可怜见的,连名字都没有……”她轻轻叹了口气,心里不禁替松柏感到心酸。这世上哪有连名字都没有的孩子?可见她的爹娘必定是不疼她的,不然哪怕是再贫苦的人家,也不会不给自家孩子取个名字。
叶婆婆想了想,忽然看向松柏,温声问道:“那丫头,婆婆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松柏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闪了闪,最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叶婆婆仔细端详着松柏的容貌,认真地思索了片刻,嘴角扬起一抹温暖的笑:“你这模样生得好,白净得跟雪一样,又是个有韧性的孩子,不如就叫叶柏雪吧,如何?”
松柏轻轻重复了一遍:“叶柏雪……”
“对,叶柏雪。”叶婆婆点头,“柏,是松柏的柏,坚韧挺拔;雪,是白雪的雪,纯净无瑕。我看你就是这样一个好孩子。”
松柏微微怔住。
这个名字,竟然和她本来的身份意外地契合。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叶婆婆那双布满皱纹却慈祥温暖的眼睛,心里第一次升起了一丝名为归属感的情绪。
她点了点头:“好,那就叫叶柏雪。”
叶婆婆笑了,眼里满是欣慰:“好,好名字。”
她轻轻拍了拍松柏的手背,语气温和:“从今往后,你就叫叶柏雪,是婆婆的孙女,婆婆会照顾你的。”
松柏看着她,心里一时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本不属于人类的世界,可此刻,被人这样郑重地赋予了一个名字,仿佛……她真的成为了“人”。
她低下头,轻轻握紧了手心,低声说道——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