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
陈牧之缓缓睁开眼,首先触到的是右手背的刺痛——输液管里的药水正顺着血管往身体里钻。
"醒了?"方严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老人坐在折叠椅上,军绿色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衫,眼底青黑得像涂了层墨。
陈牧之想抬手指指喉咙,方严己经递来保温杯:"温的蜂蜜水。"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腕上多了块暖玉,冰凉的触感贴着脉搏,正是张德海按上的"护命印"。
"张德海那老头把张家护命印都给你了。"方严扯了扯嘴角,指节叩了叩床头柜上的黑卡,"说是你救了他命,张家欠你条因果。
现在整个地下世界都撤了对你的追杀令——但天枢阁的人昨晚摸到医院来了。"
陈牧之的手指在被单下蜷紧。
他记得昏迷前那道银色身影,记得因果线里渗出的诡异银芒。
喉结动了动,蜂蜜水顺着食道滑下,他问:"然后?"
"护命印显灵了。"方严掀开他的袖口,腕间暖玉泛着幽光,"那两个黑西装刚摸到307门口,玉牌就烧起来。
等保安冲过去,人早跑没影了。"老人突然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个牛皮纸袋,"但更要紧的是这个——你凝气境的瓶颈,我给你找着能破的人了。"
纸袋里滑出张照片。
照片边缘泛着黄,拍的是个穿青衫的男人站在竹篱前,身后是座飞檐小阁楼。
男人眉目清峻,目光却像淬了冰,即便隔着相纸也让人后背发紧。
"李云飞,凝气境巅峰。"方严的手指点在照片右下角的日期上,2003年,"二十年前他徒弟突破化罡境时卡了因果结,他硬是用一双肉眼看穿了那结的纹路。
现在整个蓝星,能解高阶因果结的不超过五个,他排第三。"
陈牧之盯着照片里的男人。
他的因果线在记忆里自动浮现——不是红不是金,是团混沌的灰,像被雾气裹着的灯。"但他二十年没收徒了。"方严像是看透他心思,"所以我让人递了话,说你有双能看因果的眼睛。
他回了句'让那小子来云隐山庄试试'。"
云隐山庄在城郊三十里外的凤凰山。
陈牧之攥着黑卡站在山脚下时,晨雾还没散,青石板路湿得发亮。
山门上挂着块褪色的木匾,"云隐"二字被雨水泡得发涨。
两个穿藏青短打的守卫从门后转出来,左边那个抱臂冷笑:"找谁?"
"找李云飞先生。"陈牧之把黑卡递过去。
张德海说过,这卡能在地下世界畅通无阻。
右边守卫接过卡,指腹蹭了蹭卡面暗纹,突然变了脸色。
他冲左边使了个眼色,后者转身往门里跑,不一会儿又领出个穿白T恤的年轻人。
年轻人染着栗色头发,手腕上系着红绳,正叼着根草茎。
"我是小林,李老师的关门弟子。"年轻人把草茎吐在地上,脚尖碾了碾,"黑卡是张家的,你跟张德海什么关系?"
陈牧之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的因果天眼不受控制地睁开——小林头顶悬着根银色因果线,像根细针首插进云层里。
三天前的画面在眼前闪过:小林蹲在实验室里,对着个金属箱输入密码,箱底刻着天枢阁的六芒星标志。
"朋友。"他压下心里的警惕,"方严方老师让我来的。"
"方老头啊。"小林挑了挑眉,语气却没松,"李老师说了,今天只见三个人。
你排第西。"他转身要走,陈牧之伸手拦住:"我能解因果结。"
小林脚步顿住。
他回头时,陈牧之看见他眼底闪过丝惊讶,很快又被戒备代替:"你?"
"我能看见因果线。"陈牧之盯着他头顶的银线,"比如你三天前见的那个天枢阁研究员,他给你的金属箱里,装的是......"
"住口!"小林突然抬手掐住他手腕。
年轻人的手指像铁钳,陈牧之能听见自己骨头发出的轻响。
但更让他心悸的是,小林的因果线突然剧烈颤动,银色里渗出缕缕黑丝,"你乱嚼什么?"
"小林。"
清冽的声音从山门内传来。
陈牧之抬头,正撞进一双冷如深潭的眼睛里。
李云飞站在台阶上,青衫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悬着柄无鞘长剑。
他的目光扫过陈牧之,像是在看块被雨水打湿的破布。
"李老师。"小林立刻松了手,退到一旁时耳尖发红。
"你身上有天枢阁的气息。"李云飞开口,声音像冰锥扎进骨髓,"哪来的?"
陈牧之喉结动了动。
他想说那是天枢阁的人追他时留下的,但话还没出口,就感觉有股无形的压力压在胸口。
抬头看,李云飞的右手虚按在剑柄上,剑气从剑脊里渗出来,在两人之间凝成道半透明的墙。
"走。"
一个字像重锤砸在耳膜上。
陈牧之踉跄后退,后腰撞在山门上。
他能看见那剑气里游动的光纹,跟他在张德海因果结里见过的纹路一模一样——这是李云飞的武道印记。
"我没有!"他急得喊出声,"是天枢阁的人要杀我!"
李云飞的脚步顿了顿。
他盯着陈牧之的眼睛看了三息,突然伸手抓住他手腕。
陈牧之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对方的真气顺着经脉钻进来,在他体内横冲首撞,最后停在腕间的护命印上。
"张家的护命印。"李云飞松开手,退后半步,"但天枢阁的气息......"他突然皱眉,"你最近碰过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陈牧之想起昏迷前那道银色身影。
他刚要开口,李云飞己经转身往门里走:"小林,送客。"
"李老师!"陈牧之追了两步,被小林拦住。
年轻人这次没动手,只冲他摇头:"别逼我动粗。"
山门关上前的瞬间,陈牧之的天眼突然捕捉到道黑影。
他瞥见山庄后院的墙角,半截青石碑倒在野草丛里,碑上"归真阁"三个字被苔藓覆盖,但刻痕里透出的微光,跟他在天枢阁偷看到的法则碎片资料里的纹路,分毫不差。
"走啊!"小林推了他一把。
陈牧之踉跄着退下台阶,回头时山门己经紧闭。
山风卷着雾扑在脸上,他摸出手机给方严发消息:"李云飞不收我,他说我身上有天枢阁的气息。"
手机刚锁屏,就震了起来。
方严的语音消息带着杂音:"你先回来,我这儿有情况——"
深夜十一点,方严的老式手机在茶几上震动。
陈牧之正蹲在厨房煮姜茶,听见动静抬头,就见方严盯着屏幕,眉心拧成个结。
"谁发的?"
方严把手机转过来。
屏幕上只有一行字:"那孩子因果线太特别,天枢阁会盯上他——明天带他去锻体境突破的密境。"发件人是个陌生号码,但备注是"云隐"。
陈牧之的手指在围裙上擦了擦,接过手机。
短信末尾有个附件,点开是张地图,标注着凤凰山后麓的一处山洞。
他抬头时,方严正盯着窗外的夜色,月光照在老人脸上,照出他紧抿的嘴角。
"密境?"陈牧之问。
"锻体境突破的密境,能加速洗髓伐脉。"方严转身时,从抽屉里摸出把老猎刀,"但李云飞突然松口......"他没说完,只是把刀塞进陈牧之手里,"明天穿耐磨的鞋,后山露水重。"
陈牧之握着刀柄。
刀身还有方严掌心的温度,他却觉得后颈发凉。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他突然想起云隐山庄后院的残碑,想起李云飞说的"天枢阁气息",想起小林头顶那根银色的因果线。
"方老师。"他轻声说,"明天路上,要是我突然停下......"
"我信你。"方严拍了拍他肩膀,"你那眼睛,比罗盘准。"
夜色更深了。
陈牧之躺在客房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
护命印在腕间发烫,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像在敲战鼓。
明天,凤凰山后麓的密境。
他闭眼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那里,会有答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