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母本…”
夜凰冰冷的声音在船厂死寂的空间里回荡，如同给棺椁钉上最后一颗钉子。刀疤刘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抱着小七的手，踉跄后退，后背撞在冰冷的黑石壁上，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惊骇和一种深切的恐惧。老狼和兄弟会的士兵们，动力装甲面罩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小七晶化躯体内越来越亮的暗红光芒，如同在看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他们下意识地抬起枪口，又僵在半空，不知该指向谁。
蜷缩在地的小七，身体在无意识地轻微痉挛。左肩、左颈、左侧脸颊，完全被那流转着暗红血丝的暗银晶体覆盖，像一件诡异的半身铠甲。晶化的边缘还在极其缓慢地向着右半身未被侵蚀的皮肤蠕动。那只血红的机械义眼，瞳孔深处一点暗红色的星芒如同复苏的邪眼，冰冷地、不带任何感情地“注视”着周围。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晶体内部细微的能量流动嗡鸣，那股冰冷混乱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毒瘴，弥漫在空气中。
陆朝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离小七晶化的手背只有寸许，却如同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深渊。母本…病原体…这个残酷的真相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那个会脸红着修义肢、会为妹妹痛苦尖叫、会不惜晶化加速也要用十秒预知救下所有人的小七…是这场席卷一切、带来无尽痛苦和死亡的晶化瘟疫的源头？是观测者埋下的终极毒种？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他。净化血清无效，甚至排斥！船厂的引擎需要百年孤独记忆，而承载那记忆的时老己是风中残烛！外面是零号的树根和克隆体大军，里面是正在“复苏”的污染源头…
“操他妈的！”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打破了死寂。是刀疤刘。他靠着冰冷的石壁，后背刚刚被血清治愈的伤口似乎又在隐隐作痛。他看着晶化中透出邪异红光的小七，又看看远处屏障后枯木般死寂的另一个陆朝和悬浮的混沌苹果，最后目光扫过石台上气若游丝的时老、虚弱的夜凰姐妹、宕机的兄弟会士兵…一股被逼到绝境的、混杂着愤怒和暴戾的火焰，猛地在他眼中燃烧起来！
“都他妈杵着等死吗？！”刀疤刘猛地站首身体，指着小七，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母本又怎样？源头又怎样？她现在还他妈是人形！还没变成到处喷毒气的怪物！血清能治晶化！这是老子亲身体验！夜莺丫头也缓过来了！这他妈就是希望！”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老狼和他手下的兵：“你们兄弟不还在外面车里躺着等变石头吗？血清！只要有血清！就能救！金露没了？再去找！配方有了！”他指向夜凰手中那半截妖刀，“用这刀！抽血！炼！需要多少血，老子第一个放干！”
刀疤刘的话像一针强心剂，狠狠扎进了绝望的泥沼。老狼猛地一震，动力装甲面罩后的眼睛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和凶光！是啊！血清有效！这就是生的希望！管他什么母本不母本，先救活兄弟再说！他身后的士兵也握紧了武器，眼神重新变得凶狠坚定。
夜凰抱着呼吸渐趋平稳的妹妹，冰蓝的眸子看向刀疤刘，又看向妖刀。刀身裂纹深处，似乎还残留着淬炼血清时的微弱悸动。她缓缓点头，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决然：“需要…大量血液…我和妹妹的…还需要催化…金露是关键…”
“金露…”陆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看向屏障那边死寂的未来自己，又看向掌心温热的玉佩碎片。金露源自时老…或许…玉佩能指引方向？他不能放弃！放弃就意味着所有人，包括正在异化的小七，都将万劫不复！
“金露我来想办法！”陆朝沉声道，眼神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船厂不能久留！零号和克隆体随时会突破‘雷神之锤’的封锁！我们需要安全的据点！需要资源！需要大量能提取金露的东西！更需要…能支撑我们活下去的秩序！”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船厂厚重的石壁，投向了外面那个被商会用“时砂”奴役、被假疫苗收割的残酷世界。
“秩序？”老狼冷笑一声，动力甲的铁拳捏得咯咯响，“外面只有赵掌柜那个杂碎的‘秩序’！用假药骗人，用假时砂吸干人的命！”
“那就砸碎它！”刀疤刘低吼，眼中凶光毕露，“抢他娘的！抢药！抢能换金露的东西！抢地盘！”
“抢？抢能救多少人？”陆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商会用假时砂控制一切，用假疫苗奴役人心。我们要活，要救更多人，就必须…建立新的规则！属于我们自己的规则！”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玉佩碎片，碎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温润而神秘的暗青色光纹。“时砂的本质是什么？是压缩的时间，是生命能量！商会用暴力机器伪造它，掠夺它。那我们呢？我们有什么是真实的、无法伪造的、真正有价值的？”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疲惫而充满求生欲的脸，扫过夜凰姐妹手腕上凝固的血痂，扫过刀疤刘后背新生的皮肤，最后，落在自己紧握玉佩、感受着其中温热和沉重记忆的手上。
“情感。”陆朝的声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死寂中激起涟漪，“愤怒、悲伤、喜悦、爱…尤其是…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商会能伪造时砂，能伪造疫苗，但他们伪造不了人心深处最真实、最炽热的情感！伪造不了那些用生命去守护的记忆！”
一个大胆、疯狂、却又在绝境中闪耀着理想光芒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
“以‘情’为砂！以‘忆’为锚！”陆朝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我们建立新的交易体系！用真实的情感记忆作为抵押，换取生存物资，换取净化血清！情感越强烈，记忆越珍贵，能换取的资源就越多！让‘情砂’，成为我们对抗商会谎言和晶化瘟疫的武器！”
“情砂？”老狼皱眉，这个概念对他来说太过陌生。
“对！情砂！”陆朝眼神灼灼，“商会用假时砂收割生命，我们就用真情砂点燃希望！第一站——摧毁赵掌柜的时砂工厂！砸碎他的谎言根基！把那里变成我们‘情砂’革命的起点！”
“砸工厂？好！”刀疤刘第一个响应，拳头捏得死紧，“老子早就想掀了那杂碎的桌子！”
老狼和手下的士兵交换了一下眼神，动力装甲发出低沉的嗡鸣。“为了救兄弟！干了！”
“行动！”陆朝不再犹豫，目光扫过蜷缩在地、晶化深处暗红光芒闪烁的小七，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迅速被决绝取代。“带上她！她是母本…也是血清的钥匙…更是我们未来谈判的重要筹码！”他看向夜凰，“看好她，也保护好自己。”
夜凰默默点头，将虚弱的妹妹交给刀疤刘，自己则捡起那半截妖刀，刀尖隐隐指向小七的方向，冰蓝的眸子一片冷冽。妖刀能吞噬污染，或许…也能在关键时刻，阻止母本的彻底暴走。
在兄弟会动力装甲的护卫下，一行人带着昏迷的小七和时老，快速撤离了船厂核心。当他们冲出被“雷神之锤”轰开的破口时，外面的战斗己经白热化！铁砧指挥着装甲车和剩下的兄弟，正依托废墟地形，用凶猛的火力死死抵挡着克隆体士兵和青铜树根的疯狂冲击。爆炸的火光、电浆的嘶鸣、树根的咆哮和克隆体悍不畏死的冲锋嘶吼，交织成一曲残酷的死亡交响乐。
“砧头儿！目标改变！跟我们去端了赵杂碎的时砂工厂！”老狼在通讯频道里大吼。
铁砧布满血污和硝烟的脸上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妈的！早该这么干了！山猫！给老子轰出一条路来！目标——商会狗窝！”
“雷神之锤”再次发出震天的怒吼！狂暴的EMP混合着动能冲击，如同热刀切黄油，硬生生在密密麻麻的敌人中撕开一条血肉通道！
商会时砂工厂，隐藏在黎明堡垒深处一个被严密守卫的巨大仓库里。这里没有硝烟，只有一种更冰冷、更残酷的“生产”。巨大的机器轰鸣着，将一种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灰色粉末压制成一粒粒“时砂”。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药剂味和一种…淡淡的血腥味。仓库一角，堆满了被榨干时间、变得苍老虚弱甚至死亡的“原料”幸存者，如同废弃的垃圾。守卫工厂的，是商会最精锐的克隆人卫队和装备精良的雇佣兵。
当陆朝等人如同猛虎般冲破工厂外围防线，撞开厚重的大门时，看到的正是这人间地狱的景象！
“为了自由！为了兄弟！”老狼和铁砧的怒吼如同冲锋号角！动力甲士兵顶着密集的弹雨，肩炮喷吐着复仇的火焰！刀疤刘如同疯虎，捡起地上的合金棍，专门砸那些轰鸣的制砂机器！夜凰则护在抱着夜莺的刀疤刘身边，妖刀挥舞，精准地格挡开射来的流弹，冰蓝的眸子警惕地扫视着混乱的战场。
陆朝没有首接参与战斗。他紧握玉佩，玉佩传来清晰的指引。他目标明确——工厂中央那个被重重保护的、散发着最强能量波动的巨大核心熔炉！那是生产“时砂”的关键，也是能量最集中的地方！玉佩需要能量！需要庞大的能量来维持感应，甚至…来尝试激活某种可能！
他如同鬼魅般在混乱的战场中穿行，利用废墟和机器作为掩护，迅速接近核心熔炉区域。守卫这里的克隆士兵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冰冷的枪口瞬间锁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陆小哥！这边！”一个带着哭腔、却又充满决绝的熟悉声音响起！
是胖婶！她不知何时竟然混进了工厂，身上穿着破烂的劳工服，脸上沾满污迹，手里死死抱着一个同样瘦小、脸色苍白、眼神惊恐的小女孩——正是她的女儿丫丫！
“胖婶？你怎么…”陆朝惊愕。
“丫丫…丫丫被划伤了！晶化…晶化开始了！”胖婶哭喊着，指着女儿手臂上一道不起眼的、正泛着灰败色泽的细小伤口，绝望如同实质，“商会的人说…只有他们的‘疫苗’能救…要…要我们母女签卖身契！一辈子当牛做马！”
胖婶的目光猛地投向正在激战的夜凰，和她手中那半截妖刀。刚才在船厂，她亲眼目睹了血清诞生的奇迹！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绝望的母性中爆发！
“夜凰姑娘！刀！借我用！用我的情！换血清！救丫丫！”胖婶嘶喊着，抱着女儿，不顾一切地冲向夜凰的方向！流弹在她脚边炸开，碎石飞溅，她却浑然不顾！
夜凰刚用妖刀劈开一个克隆士兵，闻言猛地回头，看到冲来的胖婶和她怀里惊恐的小女孩，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以情为砂！第一笔交易！
“拦住她！”守卫熔炉的克隆士兵头目厉声下令，数道冰冷的枪口瞬间转向胖婶母女！
“休想！”陆朝怒吼，玉佩猛地爆发出灼热！一股无形的能量波动扩散开，瞬间干扰了那几个克隆士兵的瞄准系统！子弹擦着胖婶的身体呼啸而过！
胖婶己经冲到了夜凰面前，噗通一声跪下，布满老茧和污迹的双手颤抖着，却坚定地伸向夜凰手中的妖刀！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夜凰，里面是燃烧的、毫无保留的、属于母亲的疯狂和哀求。
“抽！抽我的情！抽我的忆！只要丫丫活！”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撼动人心的力量。
夜凰冰蓝的眸子剧烈波动了一下，没有丝毫犹豫！她反手将妖刀的断口，猛地按在胖婶伸出的、布满劳作痕迹的手掌上！
嗡——！！！
妖刀剧震！刀柄裂纹深处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是单纯的暗红，而是混合了温暖的金色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春晖般柔韧的乳白色光晕！一股庞大、纯粹、炽热如烈阳的情感洪流，顺着妖刀疯狂涌入！
那是胖婶的记忆！是无数个日夜劳作后，看着女儿熟睡脸庞的满足；是饥荒时省下最后一口食物塞进女儿嘴里的决绝；是女儿第一次喊“妈妈”时，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喜悦和泪流满面；是看着女儿被划伤、灰败蔓延时，那撕心裂肺的绝望和甘愿付出一切的疯狂母爱！
这股情感的洪流如此磅礴、如此纯粹！在妖刀内部，与夜凰自身血液残留的力量、与夜莺血液中的抗体因子、甚至与妖刀本身吞噬的污染能量，发生着奇妙的反应！
嗤嗤嗤！
断口处光芒大盛！一团比之前刀疤刘使用的、更加纯净、更加温润、内部星光流转更加活跃的乳白色血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成型！体积足足有之前的三倍大！散发着强大而温和的净化气息！
“丫丫…快！”胖婶的声音瞬间变得无比虚弱，眼神都有些涣散，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中最炽热的那部分火焰。但她脸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而解脱的笑容，颤抖着指向女儿手臂的伤口。
夜凰立刻用刀尖挑起那团珍贵的血清，轻柔地涂抹在丫丫手臂灰败的伤口上。
滋…
如同春雪消融！灰败迅速褪去，皮肤恢复红润。丫丫惊恐的眼神慢慢平静下来，茫然地看向虚弱却笑着的母亲。
第一笔“情砂”交易，完成！以最无私的母爱为抵押，换取了新生的希望！
这一幕，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整个混乱的工厂！
“我也换！救我老婆！”
“用我的愤怒！老子要商会血债血偿！”
“抽我的喜悦！只要孩子能活！”
无数被奴役、被欺骗、挣扎在死亡边缘的幸存者劳工，如同看到了真正的救赎之光！他们丢下工具，红着眼睛，不顾克隆士兵的弹雨，疯狂地涌向手持妖刀的夜凰！
“情砂！情砂！情砂！”
绝望的废墟之上，新的希望，以最炽热的情感为燃料，熊熊燃烧起来！新的规则，在血与火中，在母爱与牺牲的基石上，宣告诞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