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琥珀风暴肆虐过的第五层通道，如同经历了一场灵魂的地震。扭曲的光影渐渐平复，墙壁上哭泣的面孔和地板上嘶吼的阴影如同退潮般消散，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一片狼藉。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精神疲惫和情感透支后的虚无感。
刀疤刘瘫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合金天花板，嘴角还残留着白沫，刚才幻境中无尽的时砂和破碎尸体的景象似乎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夜凰蜷缩在妹妹身边，双手死死抱着头，身体还在轻微颤抖，冰蓝色的瞳孔涣散失焦，妖刀掉在一旁，刀柄裂缝里的星蓝水晶光芒微弱，显然刚才的自毁幻象给她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创伤。小七彻底昏迷过去，失明的脸苍白如纸，那条失控的机械臂虽然沉寂，但装甲缝隙间依旧残留着电弧灼烧的焦痕。夜莺在昏迷中无意识地蹙着眉，脖颈深处那抹暗银随着她微弱的呼吸不安地搏动。时老躺在陆朝怀里，枯槁的身体冰冷，仅靠最后一丝琥珀能量吊着微弱的心跳，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陆朝半跪在地，后背被汗水浸透，剧烈地喘息着。琥珀风暴中心爆发的极致愤怒虽然短暂撕开了幻境，却也耗尽了他的心力。祖父坠崖前被暗哨按在悬崖、赵掌柜手持控制器狞笑的残酷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带来窒息般的悲痛和冰冷的杀意。他紧握的双拳指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珠。
深坑…金露…必须拿到今天的份额救时老！
这念头如同冰冷的钢针，刺破了愤怒的迷雾。陆朝小心翼翼地将时老交给刚缓过神、脸色依旧惨白的刀疤刘：“看好他！”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他挣扎着起身，不顾身体的虚脱和精神上的巨大疲惫，踉跄着再次冲下通往地下一层的陡峭通道。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灵魂的伤口，祖父被害的真相和时老垂死的面容交替闪现，如同最残酷的鞭挞。
再次踏入冰冷的地下一层，扑到深坑边缘。坑底，那金色的泉眼依旧沉寂。岩层裂缝干涸，只有残留的草木清香和坑壁边缘顽强生长的几株新草，证明着昨日的神迹。陆朝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眼睛死死盯着裂缝，期盼着那滴救命的金露出现。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只有上方废墟持续升空带来的低沉震动在回荡。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淹没他。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
滴答。
一声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水滴声，如同天籁，从坑底深处传来！
陆朝精神猛地一振！他屏住呼吸，眼睛瞪大到极限！
只见在那岩层裂缝的最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金色光芒艰难地凝聚着。光芒很淡，远不如昨日璀璨，凝聚的速度也异常缓慢，仿佛地脉的能量被什么强行抽取了大部分。足足过了近十分钟，一滴只有昨日三分之一大小、色泽也略显黯淡的金露，才终于艰难地脱离泉眼，颤巍巍地悬浮在离坑底几厘米的空中。
只有一滴！而且远不如昨日纯粹！
陆朝的心猛地揪紧！这滴金露蕴含的生命能量，恐怕只够勉强吊住时老的性命，根本无法根除夜莺的晶化，更别提应对小七下一次的暴走！金露的产量和品质在下降！是升空导致地脉能量被混沌苹果树抽取？还是…那井壁刻痕吸收能量的速度加快了？
没有时间深究！他小心翼翼地探身，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接住那滴微弱的金露。温润感依旧，但其中的生命力却显得稀薄而勉强。他不敢耽搁，如同捧着易碎的珍宝，转身狂奔回第五层。
将微弱的金露滴入时老干裂的嘴唇。金光一闪而逝，融入老人枯槁的身体。时老冰冷的体温似乎回升了一丝，微弱的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一些，但依旧气若游丝，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这点能量，只能算是杯水车薪。
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金露在减少，威胁在逼近。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必须打开更深层！寻找新的希望！祖父坠崖前在湿滑岩壁上留下的那几道带着特定韵律的刻痕…那与井壁星图、与怀表齿轮声纹完美契合的刻痕，就是钥匙！
陆朝猛地从怀中掏出那个装着碎裂齿轮残骸的小布袋。倒出那枚米粒大小、裂成三瓣的黄铜齿轮。断裂的横截面在通道昏暗的光线下，那些螺旋状的声波刻痕清晰可见。他又伸出手指，看着指尖上刚才因愤怒紧握而留下的、尚未干涸的血迹。
陆家的血…祖父的血…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黑暗！
他不再犹豫！将沾着自己鲜血的指尖，狠狠按在那齿轮断裂面的声波刻痕之上！
嗡——！
就在鲜血浸染刻痕的瞬间！那枚碎裂的齿轮残骸猛地一震！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震动感顺着陆朝的指尖传来！同时，齿轮表面浮现出极其微弱、如同呼吸般明灭的乳白色光晕（与玉佩同源）！那光晕沿着螺旋刻痕流淌，仿佛在激活某种沉睡的频率！
陆朝强忍着激动，立刻将这枚被鲜血激活的声纹密钥齿轮，小心翼翼地按在通往第七层的、那扇厚重无比、刻满古老海波纹浮雕的合金大门中央！
那里，有一个极其微小、与齿轮形状完美契合的凹槽！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精密锁芯咬合的脆响！
齿轮严丝合缝地嵌入凹槽！
紧接着——
嗡…嗡…嗡…
一阵低沉而宏大的、如同深海巨鲸鸣唱般的嗡鸣声，从大门内部传来！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震动骨髓！大门上那些古老的海波纹浮雕仿佛活了过来，一层层荡漾开柔和的水蓝色光晕！光晕汇聚在嵌入的齿轮周围，沿着螺旋刻痕的纹路疯狂流转！
轰隆隆隆——！！！
沉重到无法想象的合金大门，伴随着低沉而充满岁月感的轰鸣，缓缓地、无声地向内滑开！没有烟尘，只有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远古海洋腥咸气息和磅礴生命能量的气流汹涌而出！这气息比第五层泄露的亚特兰蒂斯辐射更加古老、更加深邃、也更加…稳定！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黑暗。
柔和而纯净的蓝色光芒充满了整个空间。第七层，与其说是库房，不如说是一座微缩的、由巨大水晶构筑的“海底温室”！
空间巨大，穹顶由整块弧形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巨大水晶构成，如同倒扣的海洋。地面是细密的、闪烁着珍珠光泽的白色沙粒。空间中央，矗立着数十根巨大的、如同天然水晶柱般的透明培养槽。槽内并非液体，而是弥漫着浓郁的、如同液态蓝宝石般的能量雾气。
而真正让陆朝等人（陆续挣扎着聚拢过来的刀疤刘、勉强支撑的夜凰）呼吸停滞的，是那些培养槽内悬浮的东西——
种子！
成千上万颗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种子！
它们有的如同微缩的星辰，表面流转着星云般的光泽；有的如同蜷缩的幼兽，覆盖着细密的鳞片；有的如同晶莹的珊瑚，枝杈分明；有的则如同最普通的麦粒，却散发着厚重的土黄色光晕…每一颗种子都散发着截然不同、却都无比磅礴的生命气息！它们静静地悬浮在蓝色的能量雾气中，如同沉睡在远古海洋子宫中的生命火种！
亚特兰蒂斯种子库！第六文明遗产！
在靠近大门最近的一根水晶培养槽旁，立着一块半人高的黑色石碑。石碑材质非金非石，表面光滑如镜，上面用一种流动的、如同波浪般的银色文字刻录着信息。当陆朝靠近时，那些银色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自动转化为他能理解的意念信息：
【第六遗产·生命摇篮】
【万物源于海，归墟亦为源】
【逆鳞稻种：植根于灾厄，呼吸于毒瘴，其鳞开合，纳污吐新。】
【培育基质：混合骨粉（钙质）、腐殖酸土（碳基）、微量星尘（引导）…】
【生长周期：极速（依赖环境刺激）…】
信息旁边，还配着一副极其简略却神韵十足的示意图：一株形态奇异的稻谷，叶片如同细密的龙鳞，在酸雨毒雾中鳞片张开，贪婪地吸收着致命的瘴气，稻穗低垂，颗粒，散发着温润如玉的光泽。
逆鳞稻！能在酸雨毒瘴中生存，甚至吸收净化污染的作物！
陆朝的心跳如同擂鼓！这简首是末日废土的生存神器！他目光急切地扫过石碑，锁定“逆鳞稻种”的描述。意念一动，石碑仿佛感应到他的需求，表面银光流转，指向旁边一个相对较小的水晶槽。槽内，悬浮着数百颗只有米粒大小、通体墨绿、表面覆盖着极其细微的、如同蛇鳞般纹路的种子！种子在蓝色雾气中微微起伏，散发着内敛而坚韧的生命波动。
就是它！
陆朝毫不犹豫，按照石碑的指示，在培养槽底部一个不起眼的凹槽处按下手印（石碑提示需要生命印记激活）。凹槽蓝光一闪，槽体侧面无声地滑开一个拳头大小的开口。
一股浓郁的、带着海洋腥咸和顽强生机的气息扑面而来！陆朝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开口，指尖触碰到那些墨绿色的逆鳞稻种，触感冰凉而坚硬，如同细小的玉石。他抓了满满一把，感受着掌心沉甸甸的希望。
回到相对安全的第五层通道入口附近。陆朝顾不上休息，立刻按照石碑记载的培育基质要求，在角落清理出一小块地面。没有骨粉，他砸碎了几块在升空震动中死去的变异鼠骸骨。腐殖酸土，他刮取了通道墙壁上积累的、混合着苔藓和腐烂藤蔓的黑色泥土。微量星尘…他咬咬牙，从怀中掏出那枚温热的玉佩碎片，用匕首小心翼翼地刮下极其微小的一点点粉末（心疼得如同割肉）。
混合基质，撒下珍贵的逆鳞稻种。没有水，他咬破指尖，挤出几滴自己的鲜血滴落在种子之上（石碑记载可用富含生命能量的体液替代）。
奇迹发生了！
那些墨绿色的、覆盖鳞纹的种子接触到混合基质和陆朝鲜血的瞬间，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密码！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裂开！细嫩的、如同翡翠般的根须和芽尖猛地探出，深深地扎入混合基质之中！整个发芽过程快得超乎想象，仅仅十几分钟，一小片密集的、约莫寸许高的嫩绿色幼苗就破土而出！
幼苗的叶片极其奇特，并非普通的扁平状，而是微微卷曲，边缘覆盖着极其细微的、如同蛇类腹鳞般的半透明角质层。整株幼苗散发着一种柔韧而倔强的气息。
就在这时——
嗤啦——！
一阵极其刺耳的、如同强酸腐蚀金属的声音，猛地从上方（祖宅废墟地表方向）传来！紧接着，一股浓烈的、带着刺鼻硫磺和金属锈蚀味道的酸臭气息，顺着通风管道和裂缝，汹涌地灌入了第五层通道！
酸雨！而且是浓度极高的强酸雨！
“操！外面下酸雨了！”刀疤刘捂住口鼻，脸色剧变。
几乎是同时，通道外那被亚特兰蒂斯辐射催化的光子藤蔓，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凄厉的嗡鸣！金色的藤蔓在酸雾的侵蚀下迅速变得黯淡、枯萎！藤蔓顶端的“光子眼”更是如同被泼了硫酸，疯狂闪烁几下后迅速爆裂、熄灭！投射出的死亡幻象瞬间消失！
酸雾如同死亡的潮汐，迅速弥漫进通道！合金墙壁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冒出刺鼻的白烟！众人皮肤暴露在酸雾中，立刻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和灼烧感！
“快找掩…”刀疤刘的喊声戛然而止！
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更加诡异、更加令人震撼的一幕！
通道角落里，那片刚刚破土而出的逆鳞稻幼苗，在接触到酸雾的瞬间，非但没有枯萎死亡，反而如同久旱逢甘霖般猛地挺首了茎秆！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些幼苗卷曲叶片边缘覆盖的细微半透明“鳞片”，在酸雾的刺激下，竟然如同呼吸般缓缓地…张开了！
每一片张开的鳞片下，都露出了极其细微的、如同蜂窝状的墨绿色气孔！浓郁的、带着强腐蚀性的酸雾如同受到了无形的吸引，疯狂地朝着那些张开的鳞片气孔涌去！被幼苗贪婪地吸收！
随着酸雾的吸入，逆鳞稻幼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茎秆变得更加粗壮，颜色由嫩绿转向深沉的墨绿，表面覆盖的鳞片纹路更加清晰，边缘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短短几分钟内，幼苗就拔高了一倍，顶端抽出了细小的、带着同样鳞片状包叶的稻穗雏形！
它们在呼吸酸雨！在吞噬毒瘴！并以此作为生长的养分！
陆朝紧紧盯着那在酸雾中傲然挺立、逆势生长的墨绿幼苗，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第六文明遗产…这就是亚特兰蒂斯对抗末日环境的智慧结晶！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稻穗雏形上那逐渐清晰、如同龙鳞般层叠覆盖的纹路…那纹路的走向、那层叠的角度…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猛地击中了他！
他颤抖着手，再次掏出怀中那枚温热的玉佩碎片。玉佩边缘那如同蛛网般蔓延、象征着能量裂纹的天然纹路…竟然与逆鳞稻穗雏形上正在形成的鳞片纹路…如出一辙！不，不是如出一辙！那稻穗鳞片的生长轨迹，仿佛就是玉佩裂纹在微观世界的具象化延伸！是某种宇宙规则在生命形态上的共鸣！
玉佩…逆鳞稻…亚特兰蒂斯…归零重启器…
一条无形的线，似乎正在将这些散落的珍珠串联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