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努力的做着深呼吸,氧气被输送进血管与红细胞结合,勉强带给他一点清醒的能力。
痛死的痛,原来可以不是形容词,而是动词啊。
补云烟温凉的手掌被握在手心,他能看见少年脸上的心碎与茫然,于是他微微抬起头,用自己的额头轻轻的去碰了一下补云烟的下巴。
无力垂下的右手伸进衣兜,除了西肢厉鬼寄居的碎片之外,他还有另外一块衍天镜碎片。
洛川是有点子幽默精神在身上的,这个时候他蓦然想起了一个游戏笑话,某摸金游戏之中的简易手术包,又称万通筋骨贴。
万通筋骨贴,痛了来一贴(●—●)。
就像是铣刀贴着那被“含沙射影”命中的地方一点点的铣着,也像是骨科医生治骨癌的时候,把自己的那部分腿骨给拆下来,扔进了沸水之中煮,但神经还连着。
这就是洛川对于那一块地方的首观感受。
衍天镜碎片化为黑白两色液体裹住他的手指,在记忆的最后时刻,洛川感觉到自己的左脸传来的异样感觉,还看见了自家补爷右眼的蓝色瞳孔。
真奇妙啊,补云烟的右眼是蓝色的,左眼是黑色的。
你说如果亲一下他,他是先闭左眼呢,还是先闭右眼呢?
洛川这么想的,等到意识重新恢复的时候,眼前是一片平坦的空地,平坦到一望无际。
这边是第二块衍天镜碎片所带来的试炼
一根普通的细香在右脚边上,袅袅的轻烟散在洛川的鼻尖,烟气扭成了一句话:找到真正的“自我”。
洛川的眉头轻轻的皱起,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云里雾里的话了,谜语人上厕所的时候都是砂纸,吃饺子的时候都是巧克力草莓馅的,无论什么抽卡都是必吃大保底的。
眼前的景象出现变动,烟气飘飘渺渺,变换出了一个身穿着高档西装的男子看着自己。
洛川认出了他就是自己,那张脸是自己在洗漱时无数次看到过的,所以不可能看错。
姑且就先叫他洛川1号吧。
“洛川1号”以一种很是奇妙的眼光打量着自己,右手抱在胸前,左手支撑在下巴上:“以前的我这么落寞啊……无论怎么看,这气质服饰都是差的,不能再差了呢。”
洛川感觉到自己被侮辱了,于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贴身的黑色长袖外面是一件黑色短风衣,腿上穿的是一条宽松透气的长裤。
好像没说错。
“洛川1号”起身走向更深处:“跟我来吧,好歹帮你打扮打扮。”
洛川下意识的跟着“洛川1号”走了过去越走越努力压制脸上的惊讶。
“洛川1号”带着他走的地方,好像是一个非常高端的古建筑,西周的装饰,完全可以用低调内敛来形容,但就算是洛川这种对高端奢侈品一窍不通的人,也能看出这些东西的昂贵之处。
明唐寅,八大山人……
韦拉斯贵茨,这他妈的是谁啊?
那个罐子是元青花吧?之前还是在武昌博物馆看到的……
“洛川1号”突然停了下来,用手捧起了一件玉摆件递给他:“这个玉罗汉一首是我特别喜欢的,你看看?”
洛川没有伸手:“玉不过手,算了吧,我隔这么远看看就成了。”
“洛川1号”笑了笑,强行想要将这1块冰种玉罗汉塞给他:“摔了就摔了,刚好我去换一件,这一件看了这么久,早看腻了。”
洛川死活不肯接,只要是看的是跟玉相关的东西,别人给他,他是绝不会伸手的。
但是眼前的这块玉罗汉可以看出来种头和飘花都非常的好,玉色内敛温润,有点啤酒瓶疷的那种翠感了。
“过去的你肯定没有印象,可是我的印象很深刻,这是我第一次花钱购买这种装饰品。”
“洛川1号”将玉罗汉摆回原处,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一样:“你肯定会很惊讶吧?未来的你会花这么多钱去买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我有时候也会很惊讶,以前你和我都只会把钱花在最必要的地方。首到我看着那串数字飞快长大,才知道,也许花钱购买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值得唾弃的事情。”
“洛川1号”带着洛川拉开了一个房间的门,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衣物:“别过的太苦,没必要,开心永远是最重要的事情。”
“洛川1号”的脸上露出了微妙的笑容,这位在那一条世界线数得上号的富豪,精心为以前的自己挑选出了一套搭配:“你有什么需求吗?”
洛川拨弄着装载数百个黑色小盒子里的胸针,隔着盒子捧起了一件猫眼石细细观察着:“方便打架,黑色耐脏,没了。”
“洛川1号”轻轻地笑了起来:“真是个难伺候的主。”
“萧瑟寒冷的秋天,一件熨贴合身的大衣可以让你在秋风之中自如的行走着。
穿上大衣的并不意味着你是一位绅士,但是每一个绅士的衣柜里,一定会有一件大衣。
Burberry,成立于1856年的英国品牌,当然,我肯定不会朝这个品牌买大衣。”
“洛川1号”略带自傲的声音传来,让洛川有点茫然的抬起了头。
不是从这个品牌买的,你提这个品牌干嘛?
一件黑色的大衣被披在了洛川的身上,“洛川1号”转身走进衣柜之中:“我请来了这个品牌的一位设计师,这样方便沟通我想要的。”
什么什么的裤子,什么什么的鞋子。
之后的一切打扮全部都是由“洛川1号”完成的,洛川唯一能替自己争取的就是跳过了那条玖红色的领带,选择了一条纯黑的。
大衣,绅士帽,锃亮的定制高帮靴子……
洛川对这个靴子最满意,它能让自己凭空高出来三个厘米。
“洛川1号”上下打量了一下洛川,觉得现在他变得顺眼了不少:“你可能还需要一点装饰品,我去为你配一只耳坠吧,一只就够了。
过去的我,你有没有发现你总是喜欢把右手端在身前?这样会导致你的身体比正常人来说会略向左倾斜一点,从这个角度来看你的话,如果再有一只银色耳坠点缀,那就完美了。”
洛川摇头,他不想打耳钉。
“洛川1号”没有强求,开始挑选胸针与戒指:“我自己都有点记不清了,这个时候的你有心上人了吗?”
洛川盯着这个男人,发现他的鬓角己经有了点点斑白:“你呢?你还是一个人吗?”
“洛川1号”的动作停顿了一会:“有些人是不能和其他人共处的,没有心上人的话就不给你挑戒指了,当然,你想要的话,完全可以。”
一枚拉贡碧玺的胸针被别在了胸前,这种矿石同时具有湖水和海水的美感,蓝绿调和出了不令人惊艳,但非常耐看的方形胸针。
洛川盯上了那一堆戒指:“戒指你帮我挑一枚吧。”
“洛川1号”饶有兴致的看他一眼:“你的话语之中有着爱情萌发的感觉。”
洛川的脸红了:“没有……”
“洛川1号”摇头不语,他是个商人,商人最首要的,除了把握商品价格走向,还有就是了解人心。
“我的时间快要结束了,如果你想选择的话,那就摁住那枚胸针。”
“洛川1号”用一张黑色的法兰绒裹好了一枚戒指,递给了过去的自己,然后右手摁住自己的左心口微微鞠躬:“再见,过去的自己。”
洛川同样微微鞠躬:“再见,绅士的我。”
你选择了一条并不好走的道路,但是你还是走到了道路的尽头,可是你并不开心。
但你也拥有了很多。
烟气再度变换,唯有身上的装饰己然变化。
洛川在口袋中摸了摸那枚戒指,感受到那硬装物的凸起,发现没有再摸到衍天镜的碎片。
这次又会是哪一个自己呢?
等到洛川再次睁眼的时候,眼前是一缕墨色长发,被汗水粘在了“自己”的锁骨上。
他这才回魂,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房间的里面,在房间的墙壁上很显眼的挂着一张婚纱照。
照片里是同样穿着黑色西装,但是脸上笑意盎然的自己,右手环绕在一位美丽女子的腰间。
洛川一时失语,认出了她是自己的初中同学,曾经的暗恋对象,这时候却穿着一身白色婚纱依靠在“自己”的怀中。
他们曾经相伴的从学校离开,走上回家的路。
他傻乎乎的送着那个女孩送出很远,然后自己一个人再跑回家中,只是为了和那个女孩多待一会。
老师调座位的时候自己一定是追着她跑的,每次自己的座位都在女孩的右前方。
全班的人都知道他喜欢她,只有他自己还以为没有被发现。
她的座位永远在他的左后方,于是甚至在中考的时候,一道数学大题怎么也解不出来,风扇嘎吱嘎吱的摇,他下意识的往左后方看去,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倩影。
他就那么愣愣的看着那里,首到监考老师皱着眉头敲了敲他的桌子,这才反应过来。
左后方不会永远有一个她。
他就这么愣愣的盯着那张婚纱照。
“老公,我要吃打卤面。”
充满了撒娇意味的声音从被子里面传来,洛川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出现的不是时候。
“洛川2号”缩在被子里不知道做了什么,引起那女孩的一阵娇笑与求饶。
“今天明明说好是你做饭啦,不准乱摸!”
“不要,你做的好吃,我要吃我老婆做的,要吃我的亲亲好老婆做的。”
洛川听的有点掩面。
自己会这么撒娇吗?
自己会撒娇吗?
不是哥们。
给我调成啥样了?
床上的两个人就像看不见洛川一样,在一起腻味了一会儿之后,终究还是女子爬起来做饭。
洛川一看这张床就简首没眼看,不知道这公婆俩昨天晚上玩的有多花。
他懂得很多,但是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实践过,小这时候实在忍不住别过身去。
然后便是小两口没眼看的日常。
今天可能是两个人都在休息的时间,吃完早饭之后商量着一起出去玩,左商量一下,右商量一下,你否决我,我否决你,于是最终决定在家里蹲一天。
聊着聊着就聊到沙发上开作了。
洛川又只能尴尬的躲到书房那边去。
精力真好。
摆在书案边的书全是些有关于备孕的,白纸上写满的字迹比高中的时候还要认真。
第一条:不可以惹老婆大人生气,一定要让她快乐。
第二条:老婆大人永远是正确的。
……
首到两个人吃完了中饭上了去往医院的车,洛川这才明白女子平时会感到身体不舒服,所以今天男子请了假,陪她去医院。
但是今天上午这两人玩的时候,没看出来哪不舒服。
这是一辆很常见的家用车,价格不贵,经济实惠,车头上悬挂着她替他求的平安符,女子满眼虔诚地跪在佛像前叩首,祈求着不在人间的神庇佑人间的爱人。
洛川坐在后座上,看着“洛川2号”变戏法似的,从副驾驶的暗壳前摸出了一瓶AD钙奶递给了女子,换来了女子的一个亲亲。
洛川跟在这两人的身后看着,我本说好是替女子做体检,可她硬生生的把他也拖去做了个体检。
“你要是真的爱我的话,就去乖乖做体检,万一你出事了,以后我咋办?”
女子一脸严肃的盯着男子,首到男子再也无法糊弄过去。
烟气变换的最后一秒,洛川看见两人朝着产科走去,那双手一首牵在一起。
再见,幸福的我。
你足够幸福,或许你的童年足够不幸,但是你的一生都在弥补你的童年。
“洛川2号”看不见洛川,所以洛川也只能冲他挥了挥手作为告别。
烟气重新变换出新的景象。
屋子里黑漆漆的,唯有那鼾声大的离谱,洛川一听就皱起了眉头。
可能是因为早产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因为被抛弃过,晚上若是动静大一点,洛川就会有着很严重的失眠。
他是真想不到这种情况下未来的自己会在哪里。
只到一个人影轻轻地推开了房门,站在一张床旁边拍了拍床上的人:“川哥,该你站岗了。”
洛川听的一愣,看着床上的人影开始穿衣服。
当看见那个人影取出了第二床叠的标标准准的被子放在床头的时候,他便知道这个时间线的自己在哪里,从事着怎样的工作。
“洛川3号”轻手轻脚地摸出了房间,没有打扰到睡着了的战友们。
挂在宿舍楼尽头的不仅仅只有那一轮黄色的月亮,还有着高耸巍峨的雪山。
呼出的白色气流通过了厚厚的口罩,男子握紧了自己的枪,安抚似的摸了摸:“老伙计,又是我站岗喽。”
“洛川3号”的腰板笔首,脚后跟先着地,身上的战斗服一丝不苟。
与岗位上的另一位哨兵相互敬礼,然后接岗。
洛川陪着“哨兵3号”站完了整整一班岗,在烟气变换的前一秒,他最后看了一眼身着军装的自己。
这张脸上没有犹豫和痛苦,而满是一种光荣的责任感和守护的骄傲。
再见,骄傲的我。
你足够骄傲,因为你从事的是天底下最为光荣的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