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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前的闷热笼罩着向阳村。周小芸拄着拐杖站在临时搭建的舞台前，盯着手中被改得面目全非的剧本，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第三页上用红笔划掉了整整一场戏——那是女主角在批斗会上保护老教师的片段，旁边制作人的批注触目惊心："过于阴暗，不符合主旋律"。
"周老师..."年轻导演小李不安地搓着手，"投资方说如果不改，就撤资..."
周小芸的拐杖重重敲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哒"声："他们懂什么？这才是真实的历史！"她的声音在空荡的礼堂里回荡，惊起了屋檐下的麻雀。
"可没有资金，我们怎么巡演？"小李几乎要哭出来，"服装、道具、场地押金..."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们的争执。周小芸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苏婉清。接通后，对方急促的声音立刻传来："小芸，你在哪？学校出事了！"
当周小芸赶到村小学时，校门口己经围了二十多个村民。苏婉清被围在中间，白衬衫上沾着泥手印，手里紧紧攥着一叠文件。李二叔的嗓门最大："苏老师！俺们不是不讲理，可孩子去电子书屋就不干活了，这咋行？"
"李叔，"苏婉清的声音沙哑却坚定，"每天只用一个小时，不会耽误农活..."
"放屁！"一个穿褪色迷彩服的男人突然冲上前，"俺家小子昨个儿找你要城里学校的报名表，是不是你撺掇他考大学的？"他挥舞着粗糙的手掌，"种地咋了？老子种地不也养活一家人？"
周小芸的拐杖突然横在男人面前："张铁柱！你当年不也哭着求知青教你认字吗？"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现在倒拦着孩子上进？"
人群安静了一瞬。张铁柱的脸涨成猪肝色，突然一脚踹翻旁边的展示架："城里人少在这指手画脚！"电子设备摔在地上，屏幕碎裂的声音像一声枪响。
"住手！"小芳从人群中挤进来，手里举着平板电脑，"张叔，你看！"屏幕上是张铁柱儿子写的作文——《我的父亲》，最后一段写着："爸爸的手布满老茧，但能修好任何农机。我想上大学学机械，回来帮爸爸发明更省力的机器..."
张铁柱盯着屏幕，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这时，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声。林致远跳下车，身后还跟着两个穿制服的人："乡亲们，这是专利局的同志，来调查侵权案的..."
"侵权？"李二叔警惕地眯起眼，"啥意思？"
"有人抄袭了林工的灌溉系统。"其中一位工作人员解释道，"我们查到冒牌货在邻县销售..."
"放你娘的屁！"人群后方突然炸开一个粗犷的声音。包工头王大虎带着十几个工人挤进来，"林致远，你少在这装大尾巴狼！"他掏出一份专利证书，"老子有正规手续！"
林致远接过证书仔细查看，眼镜片上反射着刺目的阳光："这是伪造的。真正专利号末尾是7，你这是1。"
现场瞬间炸开了锅。王大虎恼羞成怒，抡起铁锹就朝电子设备砸去："让你们搞什么高科技！"千钧一发之际，赵建国骑着摩托车冲进人群，车头一歪首接撞在王大虎身上，两人同时摔进泥坑。
"赵建国！"陈美华的惊呼从医务室方向传来。她顾不上穿白大褂，只穿着沾满药渍的衬衫跑来，"你的腿！"
混战中，周小芸的拐杖被人群撞飞，她踉跄着扶住墙壁，眼睁睁看着精心准备的电子书屋变成一地碎片。苏婉清试图抢救设备，被推搡间摔倒在地，眼镜片"咔嚓"一声裂开。
"都住手！"老支书的怒吼伴随着猎枪对空鸣放的声音，终于震住了场面。老人颤抖的手指着满地狼藉："丢人！当年知青教咱们认字、教技术的时候，你们忘了？"
王大虎从泥坑里爬起来，恶狠狠地吐了口血沫："少来这套！他们不就是图咱村的地吗？"他指着林致远，"什么创新中心，不就是想圈地搞开发！"
这句话像一滴冷水掉进热油锅。村民们交头接耳，怀疑的目光在几个知青身上扫来扫去。李二叔突然拽走儿子："回家！以后不准来这什么破书屋！"
人群散去后，一片死寂。周小芸捡起被踩断的拐杖，发现剧本最后一页不见了——那上面写着女主角的独白："我们改变不了过去，但可以守护未来..."
林致远蹲在地上拼凑电路板的碎片，眼镜片后的目光晦暗不明。赵建国拖着伤腿帮苏婉清找眼镜，嘴里不住咒骂。只有陈美华注意到小芳躲在墙角无声地哭泣，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屏幕碎裂的平板。
夜幕降临，知青点的老屋里气氛凝重。五个人围坐在煤油灯旁，谁都没先开口。最后是赵建国一拳砸在桌上："妈的！老子非弄死王大虎不可！"
"冷静点。"陈美华按住他青筋暴起的手，"现在最要紧的是挽回村民的信任。"
"怎么挽回？"周小芸苦笑，"他们觉得我们别有用心..."
苏婉清突然站起身，从包里取出个铁皮盒子："还记得这个吗？"里面是当年埋下的种子和纸条，"我们当初为什么来农村？"
林致远接过盒子，指尖抚过那些发黄的纸片："为了...改变。"
"那就继续改变。"苏婉清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电子书屋没了，我们就建更结实的；剧本被删，我们就写更真实的；专利被偷，我们就发明更好的..."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暴雨倾盆而下，打在铁皮屋顶上如同万马奔腾。但奇怪的是，屋里的气氛反而轻松起来。
赵建国突然咧嘴一笑："美华，把咱家存折拿来！"
"干嘛？"
"投资电子书屋2.0啊！"他摩拳擦掌，"这次老子用钢筋水泥盖，看谁还能砸！"
周小芸摸出被撕坏的剧本："我要重写。把批斗会那场戏加回来，再加一场现代家长阻挠孩子上学的戏！"
林致远推了推裂开的眼镜："我明天去省城，找专利局的老同学。"
陈美华默默取出医药箱，开始给每个人处理伤口。当她给苏婉清擦拭额角的淤青时，突然说："我联系了县医院的同事，下周来村里义诊。"顿了顿，"顺便做科普讲座，讲讲文化程度和健康的关系..."
夜深了，雨势渐小。五盏煤油灯的光透过窗户，在泥泞的地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远处传来几声犬吠，随后是张铁柱呵斥儿子的声音："还写！写个屁！睡觉！"
但所有人都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这场关于未来、关于选择的战斗，还会继续。而他们，己经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