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了,暮色就像被弄碎的墨汁似的,一点点把天边都染黑了。
李默踩着一地的碎玻璃走进和谐家园,鞋跟从一个带着锈迹的儿童滑板上轧过去,那滑板上歪七扭八地贴着个贴纸,写着“乐乐六岁生日快乐”。
李默心里清楚,前世的时候,这滑板是3栋201室那个小胖子的。
后来冬天的时候,那小胖子跟着他妈出去挖野菜,结果被变异的野狗给叼走了。
“小默,这边呢!”老张头在2栋的拐角那儿喊了一声。
这个以前在小区当保安的老张头,这时候正踮着脚往二楼瞅呢。
他手里的手电筒光在斑驳的墙上晃来晃去的。
老张头说:“2栋这楼挺结实的,一楼的楼梯间能改成仓库,二楼有个屋子带防盗窗,门还是铁皮的呢。”说完,他扭头朝着李默使了个眼色,又接着说:“我刚看了,顶楼的水箱没坏,接雨水的话还能对付着用。”
李默没忙着答应,而是先围着楼走了半圈。
楼根底下堆着半人高的建筑垃圾,这正好能当个天然的防护墙。
楼后面有半人高的野蒿,要是蹲进去的话,能藏三西个人呢。
这个地方啊,前世李默也相中过,可当时物资刚分完,连垒围墙的砖头都凑不够数。
他伸手敲了敲一楼的铁皮门,门发出的那种金属的闷响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来回响。
李默说:“就定这儿了。”
搬物资的时候,老张头一个劲儿地咂嘴呢。
李默拖回来的那个蛇皮袋里啊,除了有半袋面粉,两箱压缩饼干之外,竟然还有半盒真空包装的菜种呢,另外还有几瓶没拆封的复合维生素,甚至啊,还有一把生了锈的园艺铲。
老张就拿着维生素瓶子举到眼前问:“你咋找到这些东西的呀?”这时候啊,瓶子上“孕妇及哺乳期妇女适用”这几个字在暮色里还闪着点微光呢。
老张又接着说:“超市都被搬空三回了,我上次看见一个小子,就为了半块巧克力跟人动刀了。”
李默弯下腰去整理那些种子,手指从包衣上写着“抗逆性强”的字上划过去,他的喉结动了动。
其实啊,在前世的时候,他就是在这片废墟里翻到了半把破锄头,然后用从绿化带抠出来的土粒种出了第一茬白菜。
那时候他还想着“有饭大家吃”呢,结果白菜刚抽薹,那个拿了他半袋米的刘叔就带着一帮掠夺者把楼给围了。
李默抬起头笑着说:“我……我往超市后面的小巷子里又多翻了翻。”他笑的时候啊,眼角的细纹里透着点憨厚劲儿,“那边有个被水泥封住的仓库,可能之前都没人注意到呢。”
刚说完这话,就听到楼外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刘婶端着个有缺口的陶碗挤进来了,她灰白色的头发用一根红皮筋胡乱扎着,碗里飘着几缕深褐色的腌菜。
她对李默说:“小默啊,我就说闻到面香就往这儿找来了。”说完就把碗放到李默脚边的纸箱上,她的指节上还沾着洗不干净的泥呢,又接着说:“你们这是在收拾屋子呀?婶子来搭把手。”老张头赶忙搬来个破旧的板凳,说道:“刘婶儿,您快坐,我们自己能行。”
“说的啥话呀。”刘婶儿摆了摆手,眼睛瞅见李默脚边的塑料水桶,一下子挺首了腰杆,“哎,小默啊,你们接水了没?可千万不能首接喝井里的水啊!”说着,她伸手拉住李默的胳膊,指甲缝里的泥都蹭到李默的袖口上了,“我家那老头子活着的时候在水厂上班呢,他说现在这水得这么弄——”她一根一根地掰着手指头数着,“先把水烧开一遍,把沫子撇掉,再烧第二遍的时候加点明矾把杂质沉下去,最后用烧红的铁丝搅一搅,就能去掉核辐射的味儿了。”说完,她从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倒出来一把灰白色的粉末,“这是我藏着的明矾,给你们留半袋儿。”
李默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明矾收到装种子的铁盒子里。
他心里清楚,前世刘婶儿是在深秋的时候没的。
那时候为了给发烧的小慧换退烧药,刘婶儿把最后半袋米给了那些掠夺者,自己就啃了三天的树皮。
“婶儿啊,”李默抬起头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星星似的,“要不您就跟我们一起吧。这栋楼晚上会锁门的,水箱里的水我们轮流看着,有面粉有菜的,总比您自己一个人住要好啊。”
刘婶儿的手在围裙上不停地蹭来蹭去,陶碗里的腌菜晃出了几点油星子。
她朝着窗外望去,3栋的窗户里还有豆大的烛光在亮着,那是刘奶奶的小孙子在哭呢。
“我……我得把我那半袋红薯干给刘奶奶送去呢。”她弯下腰打算走了,又回过头补了一句:“等我回来啊,给你们熬一锅腌菜粥,就着新蒸的面馒头吃——”
等到夜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李默就在楼外面那片野蒿丛里设下了陷阱。
他把老张头的皮带拆了,把铁丝拧成绊线,一头系在断了的路灯杆上,另一头连着三个空罐头盒。
这可是他前世在基地学到的法子呢,那金属碰撞的声音能传出去老远,半里地都能听见。
月光从破了的云层里透出来,照到他后脖颈上的汗珠,也照到了楼角阴影里闪过去的几个人影。
“默子,睡不睡啊?”老张头从二楼的窗户探出头来,手里紧紧握着一根生锈的铁棍,“我守前半夜吧。”
李默没有回答。
他眼睛紧紧盯着楼后面的野蒿丛呢,刚才有片叶子晃得特别不自然。
他摸黑爬上二楼,从窗户翻进楼道里,把装着种子的铁盒子塞到床底下最里面的地方。
刚一转身,就听到“咔啦”一声,清脆得很,就像石子砸到罐头盒上一样。
“老张!”他抄起墙角的铁锹,喊道:“有情况!”
等他们冲到楼下的时候,月光正好照在王二那张青一块紫一块肿着的脸上。
这个小偷的伤腿上裹着渗血的破布,身后还跟着两个瘦得不成样子的男人,一个手里紧紧攥着撬棍,另一个肩上扛着一把生了锈的猎枪。
“把物资交出来!”王二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恶狠狠地说,“老子晓得你们弄了半卡车的好东西呢!”
李默站在楼道口,手里的铁锹头在地上蹭出半道火星子。
他悄悄打量了下对方的人数,王二再加上两个跟班,自己这边呢,就老张在,刘婶还没回来。
上一世就是这样的情形啊,本以为凭着良心就能换来太平,哪晓得对方的刀一下子捅进老张的肚子,老张的血溅了他一脸呢。
“王哥啊,”李默故意把铁锹往地上重重一拄,声音里带着点发颤的老实劲儿,“我们就那么几袋面,您要是不嫌弃……”
“少在这儿啰嗦!”扛着猎枪的男人往前迈了一步,那猎枪的枪管在月光下闪着冷冷的光,“老子数到三——”
“张叔!”李默猛地扯开嗓子大喊,这喊声一下子打破了夜晚的寂静,“快把东头的火把点起来啊!让赵哥他们赶紧过来!”
王二的脸一下子就变得煞白煞白的。
他身后扛猎枪的那个男人也停住了脚步,枪管稍稍往下垂了垂。
为啥呢?
因为东头原来是菜市场,传说有一帮拿着弩的猎人在那儿扎了营呢。
野蒿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也不知道是风吹的呢,还是真的有人在那儿走动。
“走!”王二赶忙拉了一把同伙的衣角,他那受伤的腿在地上拖出一道血印子,“下次再找你们算账——”
话还没说完呢,楼后面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响。
李默心里明白,他之前藏在野蒿丛里的碎玻璃被人给踩上了。
他瞅着王二他们几个跌跌撞撞跑远的背影,手指不自觉地在铁锹把上蹭来蹭去。
刚刚那声喊,到底有没有把人给惊动了呢,他自己也没个准儿。
不过呀,月光下面,东边那头好像真有几个小亮点,就像火光似的,正慢悠悠地朝着这边挪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