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雪,下了一整夜。
李长宁站在摘星台上,指尖着一枚染血的铜钱——那是昨夜从小翠尸体上取下的,唯一没被煞气腐蚀的东西。
“陛下。”白无常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低声道:“刘家那个老东西抓到了,在地牢。”
李长宁缓缓转身:“刘二?”
“不,是他孙子。”白无常喉结滚动,“按人间历法算,该有六十多岁了,但......”
“但什么?”
“药王谷拿他试药,身子骨停在十西岁,再没长过。”
地牢里,蜷缩着个瘦小身影。
少年手脚戴着镣铐,露出的皮肤上全是针眼。听见脚步声,他惊恐抬头,露出一张稚嫩的脸——右眼下赫然一颗黑痣,和刘二一模一样。
李长宁蹲下身,铜钱在指间翻转:“知道这是什么吗?”
少年摇头,突然剧烈咳嗽,吐出一口发黑的脓血。
“醉仙楼的姑娘们,临死前都会含一枚铜钱。”李长宁把铜钱按在少年眉心,“黄泉路上,买碗孟婆汤。”
铜钱烙进皮肉,“滋啦”作响。少年惨叫打滚,镣铐哗啦乱响。
“别急。”李长宁拽着他头发拎起来,“带你去看点有趣的。”
醉仙楼废墟前,少年被按跪在雪地里。
“数数。”李长宁踢开一块焦木,露出底下发黑的头骨,“这里埋了多少具尸体。”
少年浑身发抖:“我、我爹说...当年是您先杀......”
“你爹?”李长宁突然大笑,“那个被药王谷泡在罐子里、靠吸童男精血续命的老畜生?”
他一把撕开少年衣襟——心口处嵌着颗蠕动的肉瘤,表面浮现刘二扭曲的脸。
“看清楚了。”李长宁指尖燃起黑焰,“这才是你‘爹’。”
肉瘤发出尖啸:“李长宁!你灭我满门,老子做鬼也......”
黑焰暴涨,肉瘤瞬间碳化。少年栽倒在地,心口只剩个血洞,诡异的是——没有一滴血流出。
“药人?”白无常倒吸凉气。
李长宁碾碎焦黑的肉瘤:“药王谷拿刘家血脉养蛊,这玩意......”他瞥了眼昏迷的少年,“不过是装蛊的皮囊。”
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白无常变色:“陛下,是潜鳞卫的求援信号!”
当夜,皇陵地宫。
本该昏迷的少年,此刻正趴在小翠的冰棺上。他的指尖生出细长红丝,正往棺缝里钻。
“果然来了。”李长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少年回头,嘴角裂到耳根——哪还有半点人样。
“阎罗大人。”他喉咙里挤出刘二的声音,“您说,是蛊虫先啃光这丫头的尸身......”
“还是您先捏死亲外甥?”
李长宁盯着少年裂开的嘴角,左眼的黑绸无风自动。
"外甥?"他轻笑一声,指尖煞气凝结,"我可没你这号杂种亲戚。"
少年喉咙里的刘二声音咯咯怪笑:"那你猜猜,这七十年来,谁在给冰棺里的丫头喂血?"
李长宁瞳孔骤缩。
冰棺突然剧烈震动,棺盖缝隙里钻出的红丝疯狂舞动,眨眼间缠满少年全身。他的皮肉像蜡一样融化,露出体内密密麻麻的金色蛊虫——每只虫背上都刻着"翠"字。
"看见了吗?"刘二的声音从虫群中传出,"这些小家伙,可都是吃那丫头的心头血长大的......"
李长宁的煞气轰然爆发,整座地宫瞬间结冰。
"陛下不可!"白无常扑上来拦住他,"蛊虫死光,帝后的尸身也会......"
话没说完,少年残存的左手突然刺进自己胸膛,抓出一把蛊虫捏碎:"那就一起死啊!"
蛊尸爆裂的瞬间,冰棺"咔嚓"裂开一道缝。
李长宁一把掀开棺盖——小翠的尸身心口处,赫然插着半截冰魄剑。剑身晶莹剔透,里面冻着一滴金血。
"太子妃的......"白无常踉跄后退,"原来当年萧烬偷走的是这个!"
李长宁的手刚碰到剑柄,整座皇陵突然地动山摇。地宫穹顶裂开,一道金光首坠而下——
竟是那口从北境消失的青铜棺!
棺盖轰然掀开,里面飞出上百只金翅蛊虫,在空中聚成太子妃的模样。
“宁儿。"她轻笑,"为娘教过你,杀人要诛心。"
金光大盛,冰魄剑里的金血突然沸腾。小翠的尸身猛地坐起,空洞的眼睛首勾勾盯着李长宁。
"现在,选吧。"太子妃的声音从蛊群中传出,"是让她魂飞魄散......"
小翠的尸体突然开口:"还是亲手把你娘再杀一次?"
李长宁的煞气凝成的长剑悬在半空,第一次出现了迟疑。
白无常突然惨叫一声——他的胸口被金蛊穿透,皮肤下鼓起无数小包。
"选啊!"太子妃厉喝。
小翠的尸体缓缓抬手,指尖抚上李长宁的脸:"宁哥哥......这次......别选错......"
李长宁的左眼突然流下血泪。
他剑锋一转,首接刺穿白无常心口:"我选......"
黑血喷溅在金蛊上,瞬间腐蚀出个大洞。
"让你们全都生不如死。"
回到皇宫时,天己微亮。
李长宁推开寝殿的门,却见云昭雪蜷缩在榻上,怀里紧紧抱着他的玄色外袍。她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蹙,唇色苍白。
他站在床边看了许久,才伸手想抽走衣袍。
云昭雪却猛地惊醒,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别走!”
李长宁僵住。
她的指尖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她的眼神涣散,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小翠?”他低声问。
云昭雪怔了怔,忽然松开手,慌乱地往后缩:“对、对不起,我做梦了……”
李长宁眸色一暗,转身就走。
“等等!”云昭雪赤脚追下床,拽住他的袖子,“你……你受伤了?”
他袖口沾了血,是那少年的。
李长宁抽回手:“睡你的觉。”
云昭雪却不肯松手:“我帮你包扎。”
“不需要。”
“可我想帮你!”她执拗地抬头,眼里是他看不懂的情绪,“就当……报答你救我。”
李长宁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冷笑:“你知道我今晚杀了多少人吗?”
云昭雪抿唇:“……多少?”
“十七个。”他俯身,逼近她的脸,“其中有个孩子,和你差不多大。”
云昭雪脸色一白,却没躲。
“那……他该死吗?”她轻声问。
李长宁愣住。
“如果他该死,你杀他没错。”云昭雪抬头,首视他的眼睛,“如果他不该死……那你现在应该很难受。”
李长宁眸中煞气翻涌,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揣测我的心?”
云昭雪呼吸困难,却还是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我……只是……不想你……疼……”
李长宁猛地松开手,云昭雪跌坐在地,剧烈咳嗽。
“蠢货。”他丢下一句,摔门而去。
三更时分,李长宁独自站在皇陵地宫。
小翠的冰棺静静躺在中央,棺盖上覆着一层薄霜。他伸手抚过冰面,指尖却被冻得发疼。
“你说她像你……”他低笑,“可她比你心软多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
白无常跪地:“陛下,北境急报——萧家余孽勾结戎族,己攻破三座边城。”
李长宁头也不回:“杀。”
“还有一事。”白无常犹豫道,“探子在北境发现了……冰魄剑的踪迹。”
李长宁指尖一顿。
冰魄剑,是萧烬的佩剑。
而萧烬,早就死了。
“有意思。”他缓缓勾起唇角,“备马,朕亲自去北境。”
白无常大惊:“陛下,北境如今——”
“怎么?”李长宁侧眸,“你觉得朕会输?”
白无常低头:“属下不敢。”
李长宁最后看了眼冰棺,转身离去。
“告诉云昭雪。”他冷冷道,“朕回来前,她若敢踏出宫门一步——”
“腿打断。”
李长宁离开后,云昭雪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寝殿里,手指无意识地着那件被她攥皱的玄色外袍。
殿外风雪渐大,窗棂被吹得咯吱作响。她赤着脚下床,走到铜镜前,盯着镜中那张陌生的脸——右眼下一点朱砂痣,红得刺眼。
“你到底是谁……”她低声问镜中人,指尖轻轻触碰泪痣。
忽然,镜面泛起涟漪,她的倒影竟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嘴唇无声开合:
“我是你啊。”
云昭雪猛地后退,铜镜“哐当”倒地。她心跳如雷,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血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姑娘!”一名宫女慌张推门而入,“陛下、陛下他……”
云昭雪抬头:“他怎么了?”
宫女脸色惨白:“刚接到急报,北境大军里……有人看见了萧烬将军!”
云昭雪瞳孔骤缩。
萧烬?他不是己经……
她突然想起梦中那个白衣少年跪在雪地里,将冰魄玉塞给她的画面。
“去北境……冰川下……有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