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偏殿厢房。
烛火摇曳,玄霄指尖搭在陈临渊的腕脉上,片刻后微微蹙眉。
“皮外伤看着吓人,愈合得倒快,但那一剑震荡了内腑,伤了经脉根本。”玄霄收回手,看向顾九辞,“寻常汤药只能温养,想彻底恢复,不留后患,得用些特殊法子。”
陈临渊苦笑:“劳烦师兄费心了。只是不知这京城左近,哪里有……”
“有。”玄霄打断他,“京郊有处地热灵泉,是我玄机门早年发现的一处秘密据点,泉水中蕴含稀薄的天地灵气,最适合你这种内腑受损的修士调养。”
顾九辞闻言,地灵气?那对她修炼《玄元诀》岂非大有裨益?
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玄霄转向她:“你如今《玄元诀》初入门径,正需巩固根基,那灵泉对你亦有好处。况且,”他瞥了眼榻上的陈临渊,“这家伙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万一幽魂殿的人贼心不死,跟过来寻仇,多个人多份照应。”
“师兄,我……”陈临渊想辩解自己并非全无还手之力,却被玄霄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就这么定了。”玄霄拍板,“九辞,你收拾一下,我们明日一早便动身。此事需得保密,免得节外生枝。”
顾九辞自然没有异议,能帮同门疗伤,又能蹭个修炼宝地,何乐而不为?她点头应下:“好。”
翌日清晨,三人皆换上寻常百姓的布衣,悄无声息地避开太子府的守卫,从侧门离开,汇入京城早起的人流中。
顾九辞看着身侧两人,玄霄依旧是一派悠闲自得,仿佛只是出门踏青;陈临渊虽面色仍有些苍白,但行动间己看不出重伤的模样,只是气息略显虚浮。若非知晓内情,谁能想到这两人是修仙门派的高手。
一路避开官道,专拣僻静小路而行。半日之后,马车驶入一片连绵的山麓。玄霄示意停车,三人下车步行。又深入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极为隐蔽的山谷。谷口雾气缭绕,似有无形屏障阻隔。
玄霄抬手掐了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那雾气便如活物般向两侧退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径。
“此地布有幻阵和隐匿阵法,若无特殊法门,外人难以察觉。”玄霄一边引路,一边解释,“这温泉名为‘暖玉泉’,泉眼深处连接着一条微弱的地脉灵眼,泉水中蕴含的灵气虽不比门中洞府,但胜在温和纯净,对疗愈经脉损伤、洗涤凡躯杂质有奇效。算是我玄机门在俗世的一处重要据点。”
顾九辞暗暗咋舌,玄机门果然底蕴深厚,连京城附近都有这样的秘密修炼场所。
穿过小径,眼前是一片不大的谷地,青翠欲滴,鸟语花香。谷地中央,一汪热气腾腾的温泉依着山壁而建,泉水清澈见底,隐隐有白雾升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和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新气息。泉边搭建着几间简朴的竹屋。
“好了,地方到了。”玄霄指了指其中一间竹屋,“临渊,你先去休息,我去谷外再检查一遍阵法,布下几道警戒符,免得有不长眼的闯进来。”
说罢,玄霄身形一晃,便消失在谷口方向。
竹屋内陈设简单,一张竹榻,一张桌椅,仅此而己。
顾九辞看着陈临渊在榻上坐下,略显局促。毕竟两人相识不久,之前还存着误会,此刻独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顾姑娘,”陈临渊率先打破沉默,脸上带着几分真诚的歉意,“之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陈师兄言重了,”顾九辞摆摆手,“不知者无罪。说起来,昨夜若非你舍身相护,太子殿下……”
“职责所在罢了。”陈临渊笑了笑,“说来惭愧,我这‘江南绸缎商之子’的身份,倒是扮演得颇为投入。”
顾九辞也忍不住莞尔:“确实惟妙惟肖。”
气氛缓和下来。顾九辞想起玄霄的嘱咐,便道:“陈师兄,玄霄师兄说你需要药浴辅助疗伤,我去准备些热水和草药?”
“有劳顾姑娘了。”陈临渊颔首。
谷中备有药材,顾九辞按照玄霄留下的简单方子,取了几味温养经脉、活血化瘀的草药,又引来泉水加热。两人一边准备,一边随意聊着。
顾九辞对玄机门颇为好奇,便趁机询问。陈临渊倒也坦诚,捡了些门中趣事和自己早年拜师学艺的经历讲给她听。从他口中,顾九辞得知玄机门虽是顶尖仙门,门规森严,但也并非全是苦修,师兄弟间的情谊,偶尔的下山历练,都充满了寻常人难以想象的精彩。
“我刚入门时,天赋平平,远不如玄霄师兄那般惊才绝艳,没少被师父责罚。”陈临渊说到此处,自嘲地笑了笑,“后来也是机缘巧合,得了一位隐世长老的指点,才算开了窍。”
顾九辞听得津津有味,对这个看似温和、实则坚韧的师兄多了几分了解。
“说起来,”陈临渊话锋一转,目光落在顾九辞身上,带着几分探究,“顾姑娘身负如此奇特的玄门传承,却似乎对自身过往知之甚少?”
顾九辞心中一动,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将自己脑海中那些零星闪现的记忆片段,如身着古朴道袍在云雾缭绕的仙山修行、手持某种法器对抗妖邪的模糊画面,简略地描述了一遍。
陈临渊静静地听着,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却又像是不敢确定。他沉吟半晌,最终只是道:“顾姑娘的传承非同小可,日后若有机会,或许能在门中典籍里找到些线索。”
顾九辞点了点头,心中明白,自己的身世之谜,恐怕与玄机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药浴很快准备妥当,木桶中热气氤氲,药香西溢。
“陈师兄,药浴备好了。”顾九辞提醒道。
陈临渊看着那桶药浴,又看了看顾九辞,脸上露出一丝犹豫,:“顾姑娘,临渊有一不情之请。”
“师兄请讲。”
“我这伤势牵动内府真元,入浴行功疗伤之时,需全神贯注引导药力与灵气流转,极易走岔,甚至可能引发真元反噬。”陈临渊面色凝重,“玄霄师兄不在,可否请顾姑娘在此为我护法一二?只需在我真元不稳时,稍作提醒或以自身真元略作牵引即可。”
护法?意味着她要留在这房间里?
顾九辞脸上微微一热,下意识想拒绝。孤男寡女,对方还要宽衣入浴……
但看到陈临渊坦荡的眼神,想到他毕竟是为了救太子才身受重伤,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观摩同门疗伤运功,对她理解真元运转或许也有帮助。
“好。”顾九辞应了下来,“师兄放心疗伤,我为你护法。”
说罢,她走到房间角落,背对着药桶盘膝坐下,闭上双目,开始运转《玄元诀》。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以及随后入水的声音。
顾九辞屏息凝神,将灵觉散开,小心翼翼地感知着陈临渊周身的气息变化。很快,一股温和却异常强大的真元波动从药桶方向传来,如同涓涓细流,开始在他体内缓缓流淌,引导着药力与温泉中的灵气,修复受损的经脉。
药浴的热气渐渐散去,药香也淡了许多。顾九辞能感觉到,陈临渊周身那股原本有些紊乱的真元波动,己经彻底平复下来,并且隐隐透着一股更为凝练的气息。显然,疗伤过程十分顺利。
“哗啦——”水声响起。
顾九辞依旧背对着,没回头。身后传来穿戴衣物的窸窣声,片刻后,陈临渊略带一丝沙哑,却己恢复了几分清朗的声音响起:“顾姑娘,多谢了。”
顾九辞这才起身,陈临渊己经穿戴整齐,除了脸色比平时苍白些,几乎看不出受过重伤。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真切的感激,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或许还有更复杂的情绪。
被他这样注视着,顾九辞脸上莫名有些发烫,不自然地移开目光,“陈师兄客气了,举手之劳。”
“于姑娘是举手之劳,于临渊却是再造之恩。”陈临渊笑容温和,“若无姑娘护法,我未必能如此顺利稳固伤势。”
“师兄言重。”顾九辞觉得这气氛有点微妙,连忙找了个借口,“天色不早了,师兄早些休息,我也回房了。”
“好。”陈临渊颔首,目送她离开竹屋,眼神中那抹复杂的情绪愈发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