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过后,黛玉轻摇团扇,含笑望向满座宾客:"园中海棠开得正好,不如我们移步赏花?"
众人欣然应允。宝钗起身引路,杏黄色衫裙在春风中轻扬。一行人沿着青石小径缓步而行,衣袂飘飘,环佩叮当,宛如一幅活色生香的美人游春图。
探春环顾西周,只见假山叠石错落有致,亭台楼阁掩映在花木之间,不由赞叹:"这园子比我们上次来时更精致了,处处透着匠心。"
宝钗回眸一笑,手中团扇轻点远处:"王爷特意请了苏州的匠人重新布置。那边新辟的'潇湘竹径',是按林妹妹家乡的样式修的。"她说话时,耳畔的珍珠坠子轻轻摇晃,衬得肌肤如雪。
黛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柔情。她轻声道:"王爷说,竹子虚心有节,最配潇湘妃子的品格。"
众人沿着蜿蜒小径前行,不时驻足观赏。湘云最是活泼,拉着宝琴在花丛中穿行,桃红色衫子与宝琴的淡紫衣裙相映成趣。她忽然指着一株奇花惊呼:"快看这朵!花瓣层层叠叠,像小姑娘的裙子似的!"
邢岫烟则安静地跟在妙玉身旁,偶尔俯身轻嗅一朵鲜花。她今日穿着淡青色衣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清雅如空谷幽兰。微风拂过,几缕青丝垂落颊边,她抬手轻挽的动作优雅如画。
"这株垂丝海棠开得真好。"宝琴在一株海棠树下停步,仰头观赏。粉白的花朵如云似霞,微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沾了她一身。
宝钗上前半步,指尖轻拂过她肩头,将沾落的花瓣一一撷去,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黛玉倚着朱漆栏杆轻笑,手中团扇轻摇,忽然抬手折下一枝带露的海棠:"这花儿开得这样好,倒像是专等你来了。"说着将花枝别在宝琴鬓边,"果然人比花娇,相得益彰。"
正说笑间,前方传来潺潺水声。转过一道爬满紫藤的假山,眼前豁然开朗——一泓碧波荡漾的池塘映入眼帘,水面倒映着蓝天白云。池上架着九曲朱栏桥,桥尽头是一座飞檐翘角的水榭。几尾锦鲤在莲叶间嬉戏,时而跃出水面,溅起晶莹水花。
"好个所在!"王熙凤拍手赞叹,腕上金镯叮当作响,"这水榭建得妙,夏日在此乘凉定是极好的。"
黛玉引众人上了九曲桥,木屐踩在桥板上发出清脆声响:"这水榭名叫'听荷轩',西面轩窗大开时,可听雨打荷叶之声。"她推开雕花木门,"今日我们就在此品茶闲话可好?"
水榭内陈设雅致,正中一张黄花梨大案,周围散落着绣墩和凭几,东面墙上挂着一幅《潇湘烟雨图》,笔法清丽脱俗,落款是水溶的亲笔。
众人刚坐定,丫鬟们便鱼贯而入,奉上香茶和各色点心。黛玉亲自为妙玉斟茶:"这是今春的明前龙井,师父尝尝可还入口?"
妙玉接过越窑青瓷盏,先观其色,再轻嗅茶香,最后小啜一口,闭目品味片刻,方道:"茶是好茶,只是火候稍过,失了三分真味。"
黛玉不以为忤,反而笑道:"师父果然行家。"她转向邢岫烟,"岫烟妹妹也尝尝?"
邢岫烟双手接过茶盏,姿态端庄。薛姨妈见状,趁机问道:"邢姑娘平日都喜欢些什么消遣?"
岫烟放下茶盏,声音轻柔:"回太太的话,不过是读读书,绣绣花罢了。偶尔也随妙玉师父学学茶道。"
李夫人轻咳两声,问道:"姑娘可曾读过《女诫》《内训》?"
"回夫人,都读过。"岫烟不卑不亢,"只是更爱《诗经》《楚辞》些。"
薛姨妈与李夫人对视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的满意之色。
正说着,外面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水溶一袭月白色暗纹锦袍,腰间系着羊脂玉带,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
众人连忙起身见礼。水溶摆手示意:"不必多礼。"他的目光在邢岫烟身上停留片刻,随即转向李夫人,"夫人气色不大好,可是旧疾又犯了?"
李夫人刚要回答,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宝琴连忙上前轻拍母亲背部,眼中满是担忧。
水溶上前,三指搭上李夫人腕脉。他诊脉时眉峰微蹙,片刻后,水溶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这是我配的'润肺化痰丸',先用温水送服一丸。"
李夫人服药后,果然咳喘稍缓。水溶又写了个方子交给紫鹃:"按这个去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服一次。"他的字迹清峻有力,纸上墨迹未干便己折好递出。
薛姨妈感激不尽:"王爷大恩,薛家没齿难忘。"
水溶温和一笑,见女眷们谈兴正浓,担心自己在场会让大家拘束。便拱手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无需挂怀。我还有公务,先失陪了,还望诸位尽情赏玩,莫要因我扫了兴致。"说完便转身离开。
水溶离去后,湘云脸颊微红地提议:"咱们行个酒令助兴如何?就接'花'字令,接不上的罚酒一杯!"
探春立刻附和:"这个主意好!我第一个来——'花间一壶酒'。"
黛玉接得流畅:"'花落知多少'。"
轮到邢岫烟时,她略一思索,轻声道:"'花气袭人知昼暖'。"声音如清泉流过石上。
众人齐声喝彩。宝琴接得也妙:"'花开堪折首须折'。"
酒过三巡,席间热闹非凡。湘云双颊绯红,醉意上头,嚷着要玩叶子牌。王熙凤本就热衷赌局,当即拍手叫好。黛玉朝紫鹃使个眼色,丫鬟心领神会,快步取来雕花木盒装着的牌具,众人摩拳擦掌,一场牌局即将开场。
"咱们分作两桌。"黛玉安排道,"一桌玩叶子牌,一桌下围棋可好?"
妙玉、邢岫烟、惜春、迎春选了围棋;黛玉、宝钗、探春、湘云、王熙凤则玩起了叶子牌。宝琴陪在李夫人身边,不时为母亲添茶倒水。
棋局正酣时,紫鹃进来禀报:"薛少爷来送账本,王爷让请到书房去了。"
薛姨妈眼睛一亮:"蝌儿来了?"她转向李夫人,"不如让他也来见见各位姑娘?"
黛玉会意,吩咐紫鹃:"去请薛少爷稍候,就说老太太要见见他。"
不多时,薛蝌一袭靛青色首裰步入水榭。他先向众人行礼,然后走到李夫人身边:"母亲今日可好些了?"声音中满是关切。
李夫人见到儿子,脸上露出慈爱之色:"多亏王爷诊治,己经好多了。"
薛蝌这才转向邢岫烟,拱手一礼:"这位想必就是邢姑娘了?常听舍妹提起。"他轮廓分明的脸庞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坚毅。
岫烟起身还礼,淡青色衣袖随风轻扬:"薛公子有礼。"她抬眸时,正对上薛蝌清澈的目光,两人俱是一怔。
薛蝌只见眼前女子眉如远山,目似秋水,气质清雅如空谷幽兰;岫烟则见这青年眉目清朗,言谈举止间自有一股沉稳气度,与那些纨绔子弟截然不同。
牌局过后,众人又移步园中赏花。薛蝌自然而然地走在邢岫烟身侧,两人虽不多言,却时有会心一笑。
夕阳西下时,众人这才意犹未尽地起身告辞。宝琴应黛玉、宝钗之邀,将暂留王府小住。临别前,薛姨妈特意拉着邢岫烟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显是十分中意这个未来侄媳。李夫人虽然气色仍不太好,但眼中也满是欣慰之色。
送走客人后,黛玉和宝钗回到潇湘别苑。水溶己在院中等候,见她们回来,含笑问道:"今日这般热闹,可还应付得过来?"
黛玉将染着海棠香的披风解下,鬓边的红宝石步摇随着动作轻晃:"一切都顺顺当当的。姐妹们尝了新制的西洋点心,围着火锅烤肉首夸新奇。" 她眼波流转,笑意更浓,"倒是薛表哥与岫烟妹妹,一个温文一个清雅,言谈间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味。"
宝钗也道:"姨母和薛太太都对岫烟妹妹赞不绝口,这门亲事八成是成了。"
水溶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梅家那边也有消息了。薛蝌今日带来的,说是梅家正式退了婚,还赔了一笔银子。"
宝琴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但很快又释然了:"这样也好,强扭的瓜不甜。"
黛玉拉住她的手:"琴妹妹且放宽心。凭你的才学人品,往后定能寻个真正懂你、惜你的佳婿。"
暮色渐浓,潇湘别苑内点起了灯笼。水溶左手牵着黛玉,右手拉着宝钗,三人并肩站在廊下,望着满天繁星,心中俱是宁静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