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的马车缓缓驶入梨香院。秋日的晚风带着丝丝凉意,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她扶着莺儿的手下车,抬头望见院中那株老梨树在风中摇曳,几片黄叶打着旋儿落下,在青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姑娘回来了。"薛姨妈从正屋迎出来,见女儿神色恍惚,关切地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王妃身子可好?"她伸手替宝钗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眼中满是担忧。
宝钗勉强一笑:"林妹妹一切都好,只是留我说了会儿话。"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的帕子,那上面还残留着在王府时擦泪的痕迹。
用过晚膳,宝钗推说身子乏了,早早回到闺房。她让莺儿点了安神香,却不让点太多蜡烛,只留一盏青铜烛台在案头。昏暗的光线中,她独自坐在窗前,望着院中那株老梨树发呆。月光透过窗纱,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映照出她眼中复杂的情绪。
莺儿轻手轻脚地进来添茶,见自家姑娘这副模样,不由得轻声问道:"姑娘从王府回来后就心事重重,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她将茶盏轻轻放在案几上,茶香氤氲,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宝钗回过神来,勉强一笑:"没什么,只是...想起些往事。"她接过茶盏,指尖在青瓷上轻轻,茶水的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她的视线。那青瓷茶盏上绘着折枝梅花,是她最喜欢的样式,此刻却让她想起北静王府花厅里那套相似的茶具。
莺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退了出去。屋内重归寂静,只听得更漏声声。宝钗的思绪却如潮水般翻涌,黛玉今日的话语在她耳边回响:"若姐姐不嫌弃,待我生产后,请王爷娶姐姐过门做侧妃可好?"这句话像一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她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夜深人静,宝钗辗转难眠。她索性起身,披衣来到书案前。月光如水,洒在案上那本《女诫》上。她轻轻翻开书页,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宝钗怔怔出神,眼前浮现的尽是水溶的身影——初见时他身着一袭月白锦袍立于大观园中,清贵之气恍若谪仙临世;他为黛玉挽发时低垂的眉眼里,尽是化不开的温柔;更难忘兄长出事那夜,他秉烛夜审案卷时紧锁的剑眉......这位王爷的权势手腕、胸襟气度,乃至待人接物的分寸,都与她平生所见的男子截然不同。每每见他待黛玉那般体贴入微,总会勾起她心底一丝难以言说的情愫——那恰是她闺阁梦中勾勒的良人模样,如今却...
思绪及此,贾府诸男子的面容不由浮上心头:贾赦的昏聩好色、贾政的迂腐刻板、贾珍的荒淫无度、贾琏的浪荡成性、贾蓉的轻佻浮浪......就连备受推崇的宝玉,也不过是个沉溺胭脂堆的懵懂少年。两相对照,更显云泥之别。
宝钗又想起昨日在王府花园的偶遇。夕阳西下,他为她拂去落在头顶的花瓣,指尖不经意地触碰,让她心头一颤。那一刻,她第一次在一个男子面前乱了方寸。
宝钗捂住发烫的脸颊,惊觉自己竟像个怀春少女般胡思乱想。她起身来到铜镜前,镜中的自己眼波流转,双颊绯红,哪还有半分往日的端庄自持?她伸手抚上镜面,指尖触到冰凉的铜镜,却仿佛能感受到那个陌生自己脸上的热度。
"我这是怎么了..."她轻声自问,声音在寂静的闺房里显得格外清晰。窗外一阵秋风吹过,梨树枝丫轻轻拍打着窗棂,像是在回应她的困惑。
翌日清晨,薛姨妈见女儿眼下青影,关切地问道:"宝丫头,可是昨夜没睡好?"她将一碗热腾腾的红枣粥推到宝钗面前,"快趁热喝了,我让厨房特意加了桂圆。"
宝钗低头搅动碗里的粥,米粒在勺间翻滚,散发出甜腻的香气。她轻声道:"母亲,女儿有事相商。"她将黛玉的提议娓娓道来,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微不可闻。说话间,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将那上好的云锦布料揉出了褶皱。
薛姨妈听完,手中的筷子"啪"地落在桌上。她一把抓住女儿的手:"此话当真?王妃真这么说的?"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宝钗点头,脸颊飞红:"女儿这两日思来想去,不知该如何决断..."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消失在唇齿之间。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薛姨妈激动得声音发颤,手中的帕子被攥得紧紧的,"王爷位高权重,仪表堂堂,待人处事更是无可挑剔。虽说侧妃之位委屈了你,但比嫁给宝玉强上百倍!"她说着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踱步,绣花鞋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她越说越兴奋:"你哥哥的案子多亏王爷周旋,否则哪有活路?如今咱们薛家势微,若能攀上这门亲事..."她的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己经在盘算着这门亲事能给薛家带来多少好处。
宝钗打断母亲:"母亲,女儿不是因为这个..."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薛姨妈了然地拍拍她的手:"娘知道,你是真心喜欢王爷的。"她叹了口气,将女儿揽入怀中,"自打为蟠儿的事奔走,我就看出你待王爷不同。那眼神,瞒不过为娘的。"她的手指轻轻梳理着宝钗的发丝,眼中满是怜爱。
三日后,宝钗再次踏入北静王府。秋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潇湘别苑的花厅里洒下斑驳的光影。黛玉早己备好茶点,见她进来,立刻起身相迎。她今日穿了一件杏黄色的衫子,衬得面色越发红润,孕肚己经很明显了,却丝毫不减她的风姿。
"姐姐考虑得如何?"黛玉拉着她的手,眼中带着真诚的期待。她的手温暖而柔软,让宝钗想起小时候两人一起玩耍时的情景。
宝钗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跪下:"承蒙王妃不弃,宝钗...愿意。"最后两个字轻如蚊蚋,却坚定无比。她的耳尖红得几乎透明,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黛玉连忙扶起她:"姐姐快别这样,从今往后咱们就是真正的姐妹了。"她转向一旁的水溶,眼中带着狡黠的笑意,"王爷,您说是不是?"
水溶看着眼前这对姐妹花,一时百感交集。他先握住黛玉的手,又向宝钗伸出手:"我水溶何德何能,得此二位佳人垂青。此生定不负你们。"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在安静的花厅里格外清晰。
宝钗犹豫了一下,纤纤玉指轻轻放在他的掌心。黛玉则将自己的手覆在上面。三人的手交叠在一起,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暖。宝钗能感受到水溶掌心的温度,那热度一首传到她的心底。
"我想着,等我生产后,身子恢复了,再办喜事。"黛玉道,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孕肚,"大约在明年春天。这段时间,宝姐姐也好准备嫁妆。"她的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在讨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家事。
宝钗红着脸点头:"全凭王妃安排。"她的声音轻柔,眼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阳光透过窗纱,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如梦似幻。
傍晚时分,水溶独自在书房处理公文。檀木书案上堆满了卷宗,烛火摇曳,在他俊朗的侧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忽然,一阵清越的琴声从窗外飘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放下笔,静静聆听。那是一曲《凤求凰》,但旋律比往日更加欢快明亮,仿佛在诉说一个关于爱与包容的故事。琴音时而如清泉叮咚,时而似珠落玉盘,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动人。
水溶走到窗前,看见黛玉在花园凉亭里抚琴。她今日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簪,在月光下宛如一幅水墨画,美得令人心醉。
琴声渐止,黛玉抬头,正好对上水溶的目光。她嫣然一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勉强,只有纯粹的幸福与满足。她向水溶招招手,示意他下来一起品茶。
水溶忽然明白,自己此生最大的幸运,不是王位,不是权势,而是得到了这个叫林黛玉的女子全部的爱与信任。而她,正用自己的方式,为他的生命增添更多的温暖与色彩。这份情意,比任何珍宝都要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