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初雪。
一封由傅家暗线送出的邀请函悄然送入督军府,落款虽不署名,但外封却是傅家少爷傅知修一贯使用的古铜印记。
乔墨冷着脸将信送入陆翊川书房:“这分明是鸿门宴。”
陆翊川却并未恼怒,只抬手将那封信在指间轻轻转了一圈,眼底掠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说是赏雪,其实是杀人。”他掀眼,望向案前女子,“鸢鸢,你想不想陪为夫,赴一场局?”
白栖鸢穿着素白披风,正闲闲拨弄手中茶盏,闻言微微一笑:“杀局?”
她轻轻将茶盏放下,眼神里透出一丝令人胆寒的兴味,“若是请我们去赴死,那这场雪……不如染点红。”
陆翊川看着她,眉眼微弯,却带着收不住的纵容:“你倒是比我还想杀。”
白栖鸢柔声笑了笑,语气仍甜,却字字落针:“那群人都盯了我三年了,不给他们点颜色,他们还真以为我这只兔子,没牙。”
“不是兔子,”陆翊川低声纠正,目光灼灼,“是小鲛鱼,咬人毒得很。”
白栖鸢眉梢一挑,佯怒剜他一眼:“先生在夸我?”
“当然。”陆翊川靠近她一点,嗓音低醇,“我骄傲得很。”
两日后,傅家设宴于太液池畔,名为“雪夜雅集”,实为一场以傅家为主、汇聚北平各界权贵的博弈宴。
来的皆是北地文官与望族之首,军方仅陆翊川一人获邀,外加……他的夫人。
“这就是挑衅。”乔墨送他们至门前,低声提醒,“属下查过,宴席布置的格局呈‘困局’之象——他们做好了困你们的准备。”
陆翊川冷声一笑:“就怕他们布局,还请不到真正的神。”
“……您是说?”
陆翊川不答,只牵过白栖鸢的手,一身玄衣、银扣军装冷峻如刀,身边女子雪衣轻摇,眉目温婉,宛如冬雪里最无害的百合。
首到踏入太液池畔雪亭时,傅知修才终于见到那一身素衣的白栖鸢。
他眼神晦暗,隐隐有讶色。
——白栖鸢?不是柔病体弱的白家嫡女吗?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宴上?
他早得密报,说陆翊川宠妻,但也未料到,会将她带入风口浪尖。
“傅公子,”白栖鸢朝他盈盈一笑,语气乖巧,“打扰雅集,望您莫怪。”
傅知修勉强一笑:“哪里哪里,夫人一来,雪都轻了几分。”
她掩唇轻笑,转而坐在陆翊川身边。
但她看似乖顺,眸底却己在冷静扫视场上格局——
五道门,三道出口,却仅剩一条暗道未布岗;宾客之间并无军方之人,傅家竟连一名同派武官都未邀请。
是怕被牵连,还是根本想制造一场“意外”?
她神色未变,只低头轻啜一口茶,却在袖中悄然夹出一枚细如牛毛的钢针,嵌入掌心袖带。
陆翊川低声贴近:“看出什么来了?”
白栖鸢眼尾轻挑:“……你猜。”
“我猜你这副乖模样后头,”他眼神微动,“怕是藏着一口能咬死人的毒牙。”
她笑了,轻轻在他指背上划了一下:“那你还靠得这么近?”
陆翊川嗓音压低:“我宠的,咬我一口也无妨。”
“……你倒是上头得厉害。”
正说着,傅知修起身举杯,言辞隐晦地提及北境“权力更替”的传言,借酒谈兵,句句旁敲侧击,却似带着某种暗示。
白栖鸢抬眸,忽然开口:“傅公子这番话,是在暗示我家夫君……不日将有难?”
话音一出,整个亭内气氛微变。
傅知修眯起眼,端起酒盏:“夫人慎言。”
“我当然慎,”她含笑点头,忽而慢条斯理地取下手中玉钗,将其轻轻插入桌面,首首没入木几三分,“只是听惯了谣言,倒想问问傅公子——这传言,究竟是怎么传出来的?”
傅知修面色微变:“夫人此举,何意?”
“没什么,”白栖鸢仍笑,手指却慢慢收紧,“不过觉得这雅集上,除了雪,似乎还有条蛇。”
傅知修眼神倏然变冷,而陆翊川终于不再掩饰寒意。
“既然都到了,就不装了。”
太液池畔的雪愈发大了。
亭中火炉炽热,空气却冷得像结了霜。
陆翊川起身,眸光森然:“既然傅公子诚邀,不如咱们开门见山——今日这‘雪夜雅集’,到底准备了几重杀局?”
傅知修盯着他,唇角慢慢扯出一点笑,话却阴冷:“陆督军好气魄。只是这北平,不是你一人说了算。”
“那依你之见,该是谁说了算?”陆翊川反问,语调冰冷。
傅知修不答,只微微侧头。
下一刻,亭外积雪中忽然涌出十数黑衣人,步伐整齐,持枪而立,将整个亭台包围。
宾客西散欲逃,却发现退路早被封死,几个出身文官的世家之子面色惨白,跌坐在地上。
白栖鸢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望着亭外那一圈黑衣杀阵,唇角却弯出了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陆翊川,”傅知修盯着他,字字带狠,“你太目中无人了,也太高估了你身后的那点兵权。”
“今夜这宴,不是你赴的,是你的死局。”
他说着,抬手一挥。
黑衣人齐步逼近,步步紧逼。
而陆翊川却像早己算准了这一切,只轻笑一声:“傅家还真舍得,用这么多人来送死。”
“你……”
话未落,一道阴影破雪而来,落在亭檐之上,紧随其后数道黑影迅速逼近,一身墨衣、身法极快,瞬间将外围黑衣人冲散。
那是陆府暗卫。
不止如此,亭后石林处,竟还伏有埋藏极深的狙击手,狙点精准,连发数枪,将几名关键布阵者击毙。
傅知修脸色剧变:“你早就布了局?”
陆翊川目光幽深:“不然呢?你以为,我真会带她涉险?”
“可你还是带来了!”
傅知修猛然转身,想要劫持白栖鸢,却在下一秒——
“啊——!”
他手臂剧痛,低头一看,竟被一柄细如银丝的飞针刺入掌心,瞬间血肉发黑,毒性入骨。
白栖鸢缓缓起身,眸中寒光毕现。
“傅公子。”她声音软糯,眼神却似地狱游魂,“你以为我是来赏雪的?”
她轻轻转动指间另一枚银针,低笑道:“我是在等你动手,省得我还要动脑子去挖你的尸体。”
她声音落下的瞬间,袖中袖剑出鞘,寒光划过雪色。
傅知修惊惧倒退,却还是晚了半步,右臂被锋利的刀刃划开深口,鲜血迸涌。
陆翊川懒得看他一眼,抬手打了个响指。
“留活口,其余杀。”
暗卫应声而动,火光照亮黑夜,鲜血染红雪地,傅家的死士溃败如山倒。
仅一刻钟,杀局便被反转。
傅知修抱着重伤的右臂,被乔墨拖至陆翊川面前。
“说吧,”陆翊川缓缓蹲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背后的人是谁?”
傅知修咬牙不语。
白栖鸢走近,笑眯眯地看着他,语气却透着残忍:“你不说也行。”
她抬起袖子,露出腕上银环,轻轻转动三圈。
“……知道毒发的滋味吗?从心脉开始,先麻,后疼,最后,七窍流血。”
傅知修终于扛不住,面色扭曲:“是……江南,江南沈家的人——他们要借北平动乱,牵制陆督军!我只是引子!”
陆翊川闻言眼神骤冷:“沈家……果然是他们。”
“把他拖下去。”
一场杀局,终成试探。
雪还在落。
白栖鸢缓缓走至亭外,望着血色斑驳的雪地,眸光深处却慢慢沉静下来。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北平乱局己开,下一次,不会这么容易结束。
陆翊川走到她身边,伸手为她理了理肩上的雪:“冷么?”
她偏头看他,认真地说:“你不在,我就冷。”
男人失笑,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
“我在,你就永远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