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堂内只剩裴颜和祁慕澈二人。
裴颜毫不掩饰自已的疑惑,开口道:“想必陛下在位渊王的那几年,一直在守拙蛰伏吧。”
祁慕澈低笑两声:“阿颜,洛城的松仁糕甚是出名,这是我派萧十刚买的,快尝尝。”
他举起手中的糕点,伸到裴颜面前。
裴颜挑眉,似乎在她面前,他从来都是以“我”自称。
她不客气地将糕点夺过,塞到了自已嘴里。
祁慕澈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背对着裴颜,“祁慕云在位时,洛城上报的税收远不如从前。是因为我免了百姓五成税,提高了洛城各级官员和皇商三成税。”
裴颜默了默,低声开口:“陛下就不怕皇商和官员勾结,向当时的皇帝禀明此事?”
祁慕澈微微一笑,曾经有过官员反抗,只是传信的手下当晚便横死街头,官员也被罢了官,免了职,带着一家老小被逐出了洛城。
杀鸡儆猴,从此再也无人敢提及此事。
“他们不敢,所有提税之人,皆是贪官污吏,通通有把柄在我手中,除非他们不想当这个官,不想赚这钱了。”
裴颜咂舌,赞叹祁慕澈好手段。
思忖片刻,她道:“那刚刚的曹知府,看着与陛下是旧识。”
祁慕澈点了点头,“曹元年曾是我的门客,原是个县令,两袖清风、高风亮节。却遭他人构陷,险些丧命。我将他救了下来,登基时,升了他为知府。”
想到刚刚曹元年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裴颜了然于心,这对洛城的百姓来说是件好事。
“不过,”祁慕澈话锋一转,“若有人阳奉阴违,做些贪赃枉法之事,即使是我的亲信,也绝不姑息。”他语气坚定,透露出一丝威严。
裴颜动容,不禁对祁慕澈多了几分敬佩。
她明白,要治理好一个国家并非易事,而祁慕澈显然有着清晰的治国理念和果断的行动力。
她不得不承认,祁慕澈是个好君主。
可惜,自已与他之间终究隔着裴家满门的恩怨。
她怨他没有遵守诺言,守护好自已的家人。
想到这里,裴颜有些落寞。
转而,只能轻声道:“陛下英明。”
祁慕澈将裴颜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不自觉揪在了一起。
祁慕澈忍不住问:“阿颜,你可在怪我?”
裴颜微微颔首,低头不语。
好半晌,裴颜才回应道:“陛下是一国之主,臣怎可怪罪于您?”
言语间,满是疏远。
祁慕澈心中一阵刺痛,但一想到自已失而复得,便也些许释怀。
此前,他了无牵挂,待国事安定后,自会将这江山社稷还给侄子祁景连,自已便随裴颜而去。
可如今,裴颜还活着,他的心也活了,只想自私的与她白头到老。
来日方长,他还有很久的时间与裴颜共处。
自是有机会化解与她之间的矛盾。
他岔开话题道:“不说这些了,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裴颜抬头看向祁慕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跟我来便是。”
祁慕澈想要去牵裴颜的手,裴颜退后几步,落了空。
祁慕澈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屋外寒意愈深,冷风裹挟着雪花迎面扑来,寒气蓦然钻入口鼻,一股冷冽的寒意传遍全身,令人周身战栗。
二人一同来到后院。
此时正值梅花盛开之际,满园的梅花傲雪凌霜,美不胜收。
裴颜惊叹于眼前的美景,暂时忘却了烦恼。
满园梅花骨朵朵,如玉雕灼灼。
十五年前,祁慕澈孤身来到洛城。
想起芳山庭院前的小姑娘,如梅花般坚韧又纯洁。
冬日里的一抹亮色,也照进了他的生命,带来了温暖。
于是,他种下了这一片梅园。
裴颜漫步在梅园中,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她伸手接住一朵飘落的梅花,花瓣落在掌心,带来一丝淡淡的清香。
“阿颜,你可喜欢?”祁慕澈轻声问道。
裴颜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怀念。“这里的梅花真美。”
曾几何时,她也如同梅花般傲骨。
祁慕澈走到裴颜身边,看着她手中的梅花,说道:“梅花亦如你,亦如初见。”
裴颜心中一动,转头看向祁慕澈,只见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深情。
“陛下……”裴颜欲言又止。
祁慕澈缓缓开口道:“阿颜,其实当年芳山庭院的人是我。”
那年他本就是无召入京,秘密行动,不曾想路途中无意解救裴家兄妹。
他不想让她身陷囹圄,只好隐瞒身份。
而裴颜早就知晓,那年出手相救之人并非陆毅南。
可今非昔比,救命之恩和裴家满门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这份恩情,早就相抵罢了。
裴颜抿唇,良久才低声开口道:“陛下,为何要将我蒙在鼓里,让我错付真心?”
或许,她早该清楚对陆毅南的情感,他们之间只有恩情。
当看清陆毅南的真面目时,只叹人心难料,瞬息万变。
也奇怪为何自已并无伤感,反而轻松了不少。
不知从何时起,自已对祁慕澈有了不一样的情感。
或是那日除夕夜的相遇,又或是他拿着卖身契远赴边疆只为看她一面求心安。
其实她内心真正怪的,是祁慕澈没有遵守约定。
让她错负了对他的真心。
当她在西凉得知裴家遇害的消息时,痛彻心扉,对他的情意也就此泯灭。
而这句话在祁慕澈看来,如此熟悉。
上一世,她如此质问他,自已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一阵寒风吹过,吹落了树枝上的积雪。
祁慕澈解下身上的大氅,轻轻披在裴颜的肩上,“天寒,莫要着凉了。”
裴颜回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多谢陛下。”
祁慕澈上前一步,抓住裴颜的肩膀,“阿颜,我知道过去的事情让你受到了伤害,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曾经的过错。”
重来一世,他不能再失去她了。
裴颜的眸子不自觉发红,别过头去,“陛下,往事已矣,何必再提。”
她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祁慕澈见状,也不再强求,只是默默地陪着她欣赏梅花。
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