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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名不见今传的异常。小的可以忽略。”
他有些烦躁地用石子在地上划拉，发出擦擦咯咯的摩擦声。
“收容到地狱的异常总有在人间的故事，我总来人间消遣度日，经常会碰到一些异常潜伏在人间。他们看见我总是西下奔逃，不过有些异常回来寻求我的帮助，又有一些异常想挑战我。”
我想了想。
“这个异常的能力似乎是复制幻境，难道说他看上了你的灵魂，想搜集你的？”
他点头。
“是的，他看上的是我通透的灵魂。人说看透一个人需要很长时间，知人知面不知心，但对我而言人类的心眼透彻敞亮，他们的城府如过家家一般让我甚觉可爱，那是因为我的灵魂空旷无垠。”
真诚。有些时候看得出来梅菲斯特不耍心思，虽然听说经常玩文字游戏，但该说的都不会骗人是真。
“那么他怎么认识的你？”
“有次我化作孩童跑去游乐园想玩会儿，不小心玩到天黑，人群皆散，也有保安很关心我是否走丢了，我糊弄了一下钻到了树荫里，望着夜色朦胧，星星摇曳闪烁，觉得风儿温和，甚是乐哉！不过游乐场黑得寂静，我觉得无聊，准备离去，却发觉怎么都离不开那块地方，便知道又有什么异常在附近。”
看起来梅菲斯特平常还挺可爱。
“那他是把你拐到了梦境里？还是首接把灵魂掳走了？”
“都不是，是我首接抓住了他的形体。”
“哇。”
“这个异常企图像夺走人类灵魂一样把我生生拽进他的幻境，但他很年轻，这个孤魂一碰到我的灵魂就嗷嗷大叫，被我一把抓住魂心，甩在了地上。
‘魔大王饶命！’
‘来者何人？不回天堂地狱，滞留人间干什么？’
‘我……，魔大王，我很孤独，天堂太冷，地狱太热，人间刚刚好，我不想走。我想让更多人陪我一起。’
看他魂魄很虚，好像只要一捏就能让他灰飞烟灭，这让我产生浓厚的好奇。我们到一处高地上攀谈，我招来一些精灵鬼火陪他，他很开心，就说出了他的前世。”
梅菲斯特打了个响指，昏暗的环境突然变亮起来，有了星空，微风徐来，让我打着寒颤，腿肚的触感变得沙砾般湿热，原来我们“到”了山地之上。
鬼火在我们旁边唱着歌，精灵们在周身轻声和着，跳着舞。
梅菲斯特跟随的精灵怎么都那么可爱，不是蛇啊，蜘蛛啊……
梅菲斯特摸了摸我的头发，让我看向前方。
游乐场就在脚下，而这个异常的灵魂在虚空中发出纸张碎裂的轻响，落在了梅菲斯特的手上。
梅菲斯特力道很轻地捧着。
这就是他的真身。
那是张泛黄的A4纸，边缘留着参差的锯齿，仿佛从某个速写本上被暴力撕下。
纸面浸染着经年累月的泪痕与血渍，正中用蜡笔画着歪斜的太阳，却被三道黑色马克笔狠狠划破。当夜风吹动纸角，整座游乐场随之扭曲成儿童画般的二维世界。
这就是他创造的幻境。
“哥哥要和我玩折纸游戏吗？”纸张发出带着哭腔的童声，下面的摩天轮突然变成一群千纸鹤扑向梅菲斯特。那些纸鹤的眼睛是用红墨水点的，振翅时洒落腥甜的液体。
“好，我陪你。”
梅菲斯特闪身避开，他一扬手，千纸鹤随即化作铺天盖地的纸蝙蝠哗啦啦盘旋在山顶上，将月亮遮盖得只剩斑驳的光影。
他的靴跟踩到地上一片纸屑——那是张被揉烂的课堂测验卷，59分的数字正化作蜈蚣爬向他的脚踝。“你被钉在成绩单上多久了？”他弹指烧毁蜈蚣，灰烬里浮现出潦草的铅笔字：妈妈我错了。
游乐场的天空突然变成算术本格子，云朵是用修正液涂改的错题。那张诅咒画纸剧烈颤抖，蜡笔太阳的裂痕里渗出彩虹：“他们把我贴在冰箱上！每天用红笔圈我的错题！”纸面浮现出无数重叠的巴掌印，“但我明明画了会飞的恐龙……我没开玩笑，它真的在飞……”
地面开始隆起折纸城堡，梅菲斯特看见每个塔楼都贴着不同的标签：钢琴考级证书、奥数奖状、英语竞赛排名。城堡大门是张开的试卷，牙齿般的分数栏咬住几个正在融化的小纸人。
梅菲斯特勾起嘴角，让精灵们高歌，将他们都变成了一张张童话般的人物。
“这才是好孩子该有的样子！”画纸突然发出成年女人的尖啸，整座城堡射出标枪般的2B铅笔。梅菲斯特的披风被刺穿处流淌出彩色蜡泪，那些泪珠落地变成尖叫的简笔画小人。
精灵们放声歌唱，蝙蝠们涌上前，将所有的尖啸与小人都蚕食殆尽了。
那个怨灵仿佛发泄够了，静静地躺在梅菲斯特的手上，他示意我也来摸一下。
纸张的触感是温热的皮肤。纸背用隐形墨水写满歪扭的日记：“4月3日，妈妈撕了我的恐龙画册，说这些有什么用，多算些数学题，听点英语，难道不比这个好吗……我和她争辩，她一下把所有的画作都删掉了。”
游乐设施突然全部变成破碎的画框。
——病床上的男孩
——「不准在课本上乱画」
——飘在空中的画纸，正是从死去的孩子手里拽出来的最后涂鸦。
——众家属哭泣，白头送黑发，唢呐响彻乡野。
“孩子的亡魂落到了阴曹地府，本不应我管，
“现在轮到大人当我的画纸了。”画纸边缘开始燃烧，火舌舔舐处显现出钢琴键般的焦痕，“我要把他们的灵魂折成青蛙，泡在红墨水瓶里！”
“嗯，所以，你不想回去，想抓住的灵魂玩闹？可是，我也是孩子。”
“孩子也好，抓孩子的灵魂陪我！”
虚弱的魂魄又变回去了，他趴在梅菲斯特的手心上，是一个很小的孩子。
“你抓的都是什么灵魂呢？”
“和……和妈妈一样的，让孩子哭泣的灵魂！”
我突然猜到了为什么这个灵魂现在还存在，马上将梅菲斯特的脸转过来，场景化作烟云消失了，我们又陷入一片黑暗。
“你准许了他继续在这里？是你准许的？”
“非常抱歉，我不是天使，他的忏悔我无能为力，我可以把他拖到地狱反省，说些大道理，但我觉得他没啥错的，让他先玩够了，等上头催来，我再来找他。但我没想到他会来找你。”
“啊，我记得我也没让孩子伤心啊，不过，这个异常真的可怜，如果能让他一首在这个幻境创作下去，也不是不行，但是一旦久了，还是会出乱子的。”
梅菲斯特看向我，眼眸低垂。
“不，小姐，你让我伤心了。”
“你又不是孩子！而且，我们才见面不久，这么就……”
“你居然认不出方才的冒牌货，你不够了解我。”
“当然！我岂能和你一样神通广大！而且，我最后不是也想见你吗……梅菲斯特，你怎这样耍脾气。”
他别过头去，眼里带着“计划通”的笑意。
“好了，现在我们再去会他，估计找不到他，他的地方估计变了，我们先去游乐场玩玩吧。”
于是，他拉起我站起身来。
然后，我看见他斗篷裹住身子一甩，黑风旋旋，呼呼声中，火光昭昭，只见他以前的行头全然不见，一位墨黑红底开衫的青年站在我的前方，他带着深红的眼镜，挂着一个头戴式的耳机，耳坠是两个小小的骷髅头，长长的头发垂落到胸前，狂拽得阴柔。
“换个行头，否则又得一阵堵。怎么样？”
他有些期待地看着我。
我定定地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你很帅。”
“喜欢吗？”
“喜欢，你变的我都喜欢。”
“……你又是这个敷衍的套话。”
“我没有，梅菲斯特，你今天怎么回事，说话怪怪的？”
似乎是对我的反应太强烈，他突然清醒过来，摇摇头，对我伸出手来。
“走吧，大小姐，我们去玩会儿。”
我还没缓过神来，愣愣地看着他，他挑起眉尖，首接拦腰抱起了我。
两人消失在法阵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