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斯恩昏昏沉沉地躺在后山废弃已久的小屋里,她已经整整三天滴水未进,眼前的景象浮浮沉沉,她似乎看到了走马灯一般的景象。
眼前略过了很多人,父母,祖母,朋友,张玉晏,还有,霍斯然。
身上的白裙已经破烂地染上了脏污,霍斯恩勉强支撑着自已站稳,在简易床的床边,她不停地磨着手腕上的麻绳,如此锲而不舍,就算偶尔意外擦伤了手腕,霍斯恩也没有出一声。
四周围静悄悄的,她知道,现在霍间彬肯定正在老宅,十五年前霍斯然的意外死亡就和他脱不了干系,现在母亲肯定更是咬死了霍间彬。
她只要逃出这间屋子就好了。
虽然当年妹妹的死都归咎于某个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病人,但罪魁祸首一定是霍间彬,这些年她一直都在暗中收集资料,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在老宅拿到最后一点证据时被他发现,想来他也不会走而挺险选择绑架“霍斯然”吧。
她对十五年前的印象已经越来越浅,妹妹究竟落得怎样的惨死,她也已经不甚清楚,只能靠着自已搜集到的证据一点点拼凑出当年的真相。
霍家得了一对双生子,几乎是普天同庆,满岁抓周时,霍斯恩与霍斯然姐妹俩却选择了截然不同的东西——霍斯恩抓了一把化妆刷,霍斯然则拿起了一个话筒模型。
前言曾说,霍家手下最有发展潜力,也是发展得最好的公司就是传媒公司。霍老夫人欣喜过望,甚至都已经决定好了两姐妹未来的发展,霍斯然一度被提前内定为下下任实际掌权人。
至少在霍斯然活着的时候是这样发展的,霍老夫人对其的重视程度一度忽略了其他小辈,比如几乎是同时出生的霍瑶。
一直到五岁时,只是一时的松懈,怎么就会有人抓住了那个空档,恰好就在那条人烟罕至的小路上直直冲着她们撞过来?
霍斯然就那样一把把霍斯恩推开了,五岁的霍斯然究竟是怎样的心胸众人不得而知。霍斯恩整个人在十字路上滚过一圈,尖锐的石子划过幼儿娇嫩的脖颈留下一道血痕。
霍间珩和程兰书到的时候,程兰书抱紧浑身染血,目光呆滞的女儿痛哭流涕。尽管他们在第一时间就拨打了急救电话,然而霍斯然还是不治身亡。
得到消息的霍老夫人如遭雷劈,自已耗费的心血顷刻间变为虚无的感受并不是一个人轻易能承受的,就像花匠亲手养大的玫瑰,不及看到她的盛放,花朵便先死亡的哀痛。她固执地认为霍斯然并没有死,见到霍斯恩便叫“小然”。
霍斯恩开始顶替自已的妹妹,她放弃了自已的爱好,接过妹妹留下的话筒,开始站在媒体面前落落大方,侃侃而谈。
渐渐地,她逐渐开始分不清自已究竟是谁,是霍斯然?还是霍斯恩?她究竟是谁?
她陷入无法自证的困境,这年的她精神憔悴,她让霍斯恩在霍家声名狼藉,她在替妹妹活着,就像妹妹替她死亡了一样。
如果,她也死了,是不是就还清妹妹的情了?
她吞服了大量的安眠药,试图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夜晚。凡事尽不如人愿,想活的人活不成,想死的人死不了。自从霍斯然意外死亡后,霍家对霍斯恩的安保做到了滴水不漏。深夜,她被送到医院洗胃。
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愣神,程兰书气急,第一次动手打了女儿。
霍斯恩的脸偏向一旁,许久,才机械般转回来,呆滞的目光看向程兰书,她开口,声音沙哑,“妈妈,我是谁?”
她已经快要分不清自已是谁了。
一句话宛若钝刀狠狠切割在程兰书心里,霍夫人强忍着泪水把女儿抱进怀里,一如当年见到五岁的女儿时,她轻声安慰道,“小恩,你是妈妈最爱的小恩,好孩子,不要忘了。”
“那为什么祖母总叫我小然?”
程兰书语塞,这个年纪的孩子当然知道为什么,她也知道正是这个原因,霍斯恩才会干出这种荒唐事。只是这种时候,她也只能咬牙道,“小恩,这时候全家指望就在你身上了,你可千万不要垮掉啊!”
她又低声道,“小然的死绝不是意外,总有一天妈妈会让你做回堂堂正正的霍斯恩。”
霍斯恩眸中神采一变,她拉住程兰书的手,“妹妹,妹妹她,是被人害死的?!”
“嘘。”
霍斯恩噤了声,休养了段时候后,霍大小姐性情大变,第一时间回了老宅。
老宅里,她是霍斯然,出了老宅,她就是霍斯恩。心里的创伤总归不是一时就能治愈的,她性格越来越割裂,像是急切地向他人证明自已不是谁的替身,她时常画着攻击性极强的浓妆,让人一眼见了就久久难忘。
割裂的人生就一直持续到现在。霍斯恩时常用一条丝巾提醒自已此时是谁。
一切都是霍家秘辛,保密做得很好,以至于张玉晏一直以为自已喜欢的是霍斯然,一直以为那天在树下哭泣的小女孩是霍斯然。
事实上,那天是霍斯然的葬礼。
霍家夫妇草草把女儿葬了不敢声张,霍斯恩一个小女孩又能做什么,她一大早被送来老宅,听着祖母一声声唤着“小然”,泪如雨下。
好在后来抱着为妹妹讨回公道的信念,霍斯恩情绪越加内敛,一边兢兢业业扮演好妹妹,一边胆战心惊地做好自已。
百密一疏,再谨慎的人最终还是会有疏漏,霍间彬总以为自已做的天衣无缝,却不知道这些年霍家夫妇从来没放弃过收集证据,再加上这次霍斯恩被绑架也是他的手笔,这一次,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霍间彬逍遥快活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有了扳倒他的机会,霍斯恩忍不住目露凶光,手下动作又快了些,终于在最后一刻磨断了绳子。
恰在这时候,门开了。
霍斯恩警觉地躲在一旁,手腕缠着断开的麻绳,这地方只有霍间彬会来,这个时候来的人,也难保不是他。
人影凑近,见到这个空房子,一时疑惑,忍不住出声,“不是这吗?”
霍斯恩一听到动静就出了手,麻绳勒在那人脖子上就开始用力。
“不是?!!!!”
画面很诡异,穿着白裙的女生手下用力,几乎是四肢都用了全部的力气,许贺舟被勒着脖子,眼球都快要凸出来了。
徐庚厌来不及叫人,一边伸手阻拦,一边开口,“学姐,松手,快松手啊!”
霍斯恩对这声音不算熟悉,但好在她记性好,只是略微一想,便想起了这是谁。她迟疑着缓缓松了手,徐庚厌都到了,那张玉晏一定也在。
许贺舟大口喘着气,笑了声,“学姐手劲真大——呕!”
竟是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霍斯恩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幕,徐庚厌先上手给他顺气,又出声安慰她,“学姐,没事啊,他就是,吃多了。”
许贺舟也忍不住开口,“学姐,不用担心,哈哈——呕!”
“呕!!!”
张玉晏姗姗来迟,一面缓着呼吸,抬眼就先看到霍斯恩无措的样子。
“小……”张玉晏下意识开口,又转了个弯,“斯恩。”
霍斯恩先是一愣,也是下定了决心要在今天把十五年前的事做个了解,于是扬起一个无谓的笑,“你终于认清了?”
这个笑比哭都难看,脖颈的白色丝巾早就不知去向,一道横在脖颈的疤痕蜿蜒曲折,霍斯恩不曾穿过白裙子,但伪装成妹妹的霍斯恩只穿白裙子。
张玉晏哽了一下,伸出手把人揽进怀里,“嗯,以前是我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