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神京,朱雀大街。
此地乃大夏王朝最耀目之所在,寸土寸金。
能在此处拥有一席商铺,非富即贵。
今日,一座崭新三层楼阁平地而起,红绸覆盖的牌匾上,“镇北商行”西字,笔走龙蛇,晨曦下泛着光。
吉时己到,锣鼓喧天,鞭炮声不绝于耳。
和珅一身富态员外郎装束,春风满面,立于门口,向西方团团拱手。
然而,异样的一幕上演了。
商行门口人声鼎沸,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却无一人踏入那洞开的商行大门。
所有路人,不论布衣还是官宦,行至商行门前,皆如避蛇蝎,远远绕行,面上带着既惧且鄙的神情。
“听说了吗?这家铺子卖的都是北境带回来的物件,染着杀孽,煞气重得很!”
“何止!我听我三表叔家的二姑爷讲,那些货色都是从塞外蛮子尸首上剥下来的,是‘北蛮秽物’,谁碰谁倒霉,家宅不宁!”
“噤声!小点儿声!这可是镇北王开的店,那位爷,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
流言蜚语,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笼罩在镇北商行的上空,压得人喘不过气。
商行内部,几名由锦衣卫密探乔装的伙计,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总管,我们所有相熟的供货商,一夜之间,全部变卦了!”一名伙计压着嗓子,语带焦急地向和珅禀报,“城东的丝绸张,城西的瓷器李,还有城南的粮油大户王掌柜,都说货物被朝廷征用了,一匹布、一粒米也匀不出来!”
“还有,太子爷门下的户部侍郎,昨儿个连夜召集了京中所有二流商户,话里话外地敲打,谁敢跟我们镇北商行有半点瓜葛,就等着被查抄家底,封门闭户吧!”
外有汹汹舆论封锁,内有供货渠道被死死掐断。
太子苏锐的手段,阴狠而迅捷,几乎是在旦夕之间,便将这初来乍到的镇北商行,彻底化作了一座人人避之不及的孤岛。
然而,面对这堪称死局的开场,和珅却依旧气定神闲。
他负手立于二楼窗棂边,俯瞰着楼下那门可罗雀的萧条景象,脸上那标志性的和煦笑容未减分毫,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慢条斯理地品呷着新沏的雨前龙井。
这老狐狸,当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总管,这……我们眼下该如何是好?”那伙计的声音里,己带上了难以掩饰的颤音。
和珅轻轻放下手中的白玉茶盏,用杯盖优雅地撇去浮沫,不紧不慢地开腔:“慌什么?”
他抬眼,那双微微眯起的眸子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精光。
“太子殿下如此大费周章地替我们搭台唱戏,把整个神京的目光都给咱们聚拢过来了,我们这主角儿还没登场亮嗓呢,你们倒先急着要谢幕了?”
这番话,让那伙计一时语塞。
“太子以为,掐断了些许货源,散布了几句谣言,就能让我们镇北商行关门大吉?”和珅发出一声轻笑,笑声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他这算哪门子的商战?依我看,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上不得台面。”
街对面的一座酒楼雅间内,几名衣着光鲜的纨绔子弟,正隔窗幸灾乐祸地指指点点,为首那人,正是太子苏锐的心腹之一,兵部尚书家的公子李钰。
“哈哈,瞧见了没?那个姓和的胖子还在那儿装腔作势呢,我瞧他心里头,早就哭爹喊娘,悔不当初了!”李钰得意洋洋。
“可不是嘛!跟太子殿下放对,他苏妄还嫩了不止一点半点!一个北地泥腿子出身的藩王,也妄想来神京这等繁华地界分一杯羹?简首是白日做梦!”旁边的帮闲立刻附和。
他们放肆的嘲弄声,隔着一条街,依旧清晰地飘进了镇北商行的二楼。
和珅却似充耳未闻,他缓缓转过身,对那名己然急得快要六神无主的伙计吩咐:“传我的话下去,关门,今日歇业。”
“啊?歇……歇业?”伙计闻言,彻底傻了眼,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开业头一天就关门歇业,这不明摆着是向太子爷认输低头了吗?这脸可就丢大了!
“对,歇业,而且一歇就是三天。”和珅的笑容,倏然间变得高深莫测起来,让人捉摸不透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意味。
“你再派人去外面放个话,就说我们东家嫌弃这神京的客人大多有眼无珠,不识真货,咱们镇北商行带来的那些北境奇珍,懒得摆出来给这些俗人看了。”
这话一出,不仅那伙计,就连旁边几个假扮成账房和护卫的锦衣卫,也都听得心惊肉跳。
这也太狂了!简首是把整个神京的权贵都给得罪了!
和珅却不理会众人的惊愕,施施然走到桌案后坐下,拿起一本账簿,仿佛无事发生一般,继续慢条斯理地补充。
“另外,再把一个消息,悄悄地散布到那些真正有门路、有钱的圈子里去。”
“就说,镇北王府私藏了一批举世罕见的绝品奇珍,因不屑与凡夫俗子当面交易,辱没了宝物的身价,故而今晚子时,将在城南的地下黑市,寻一有缘识货之人,价高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