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城城主府。
床榻之上,云溪猛然惊醒,额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她呼吸微乱,眸底隐隐泛着一抹粉色的暗芒。
那是魅魔残魂在影响她的心神。
她能感觉到,那缕残魂的执念正如潮水般侵蚀着她的意识。
生前的魅惑之力、未了之遗憾、还有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本能。
那魅魔的残魂虽己被时言倾封禁,却仍如附骨之疽般缠绕在云溪体内,无法彻底拔除。
时言倾站在床畔,指尖轻点青铜古灯,幽蓝的火焰倏然蹿高,映得他眉目如霜。
残魂执念未消,便无法彻底拔除。
唯有化解,方能消散。
云溪忽然仰起脸。
粉眸潋滟,眼尾泛着薄红,像是染了胭脂。
她无意识地抓住时言倾的手,贴在自己发烫的脸颊上,像只委屈的小熊猫般轻轻蹭了蹭嗓音软得不像话:“好难受·……
时言倾垂眸看她,唇角勾起一抹惯常的讥诮:“你怎么总是这么倒霉?“
他顿了顿,又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倒便宜了我。"
云溪此刻根本听不进他的嘲讽,此刻她的视野里,时言倾的轮廓仿佛镀着一层的光晕。
她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想吃掉他。
魅魔的残魂在云溪体内躁动不安,如同炽热的毒火,一寸寸侵蚀着她的理智。
她原本矜持随性的性子,此刻竟变得乖巧粘人,眼尾泛着不自然的红晕,整个人像是被蜜糖浸透了一般,软绵绵地往时言倾身上蹭。
“唔……好热……”她含糊地呢喃着,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他的衣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
时言倾眉头紧皱,捏着她的下巴,强行塞了一颗清心丹进去。
“咽下去。”指尖抵在她喉间,逼她吞下。
他不能顺着她的意。
若真被魅魔的残念影响,云溪的神魂很可能会被同化,到时候,她就不再是她了。
他早己用青铜古灯将残魂引出,可这魅魔的执念太深,竟无法强行驱散。
无奈之下,他只能搜魂,从残存的记忆里寻找她的执念。
夏曦。
这是魅魔生前的名字。
她本是人,因情成魅,后来被人囚禁,濒死之际自毁部分魂魄逃脱,却终究未能解脱,化作一缕残魂游荡世间。
而她的执念,竟只是……想再见一面那个她曾爱过的书生。
时言倾翻看着她的记忆,首到看到囚禁她的那个人的眼神。
他眸色骤冷,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真是……令人作呕。
云溪的意识渐渐回笼,残魂的影响如潮水般退去,可思绪却仍像蒙了一层薄雾,迟钝得厉害。
她眨了眨眼,鼻尖忽然捕捉到一缕清冽的梅香。
是时言倾身上的气息。
可此刻,她的脑子却像是被浆糊糊住了一般,半点风月念头都生不出来,反倒莫名想起了一连串与梅花有关的吃食。
梅花糕、梅花汤饼、梅花粥、冷拼梅花盘、梅香虾球、……
她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思绪越飘越远,甚至开始琢磨起雪中梅花的摆盘、梅花山药冻的甜度、梅汁脆藕的爽口、梅花酥的酥皮层次……
云溪首勾勾地盯着时言倾,眼神迷蒙,忽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你看起来……很好吃,像梅花酥一样。"
时言倾眉梢微挑,指尖轻轻一捻,一朵寒梅凭空绽放在他指间。
他似笑非笑地递到她眼前:"是吗?那你想吃梅花?"
云溪迟钝地眨了眨眼,伸手就抢,二话不说把花瓣往嘴里塞。
含了一会儿,又呆呆地仰头看他,眼神湿漉漉的。
下一秒,她整个人突然脱力,首挺挺往后一倒,"啪"地瘫在床上,宛如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时言倾垂眸看她。
都怪他一时疏忽,让那魅魔残魂有机可乘。
现在倒好,他的道侣不仅变馋了,还变蠢了。
他忽然有点怀念她之前鬼鬼祟祟、怂里怂气,却又暗搓搓使坏的模样了。
时言倾盘算着要尽快找到那个被残魂痴恋的书生。
不过走前,时言倾得收拾星陨城的烂摊子 。
星陨城残阳如血,时言倾立于城楼之巅,衣袂翻飞。
大阵灵光黯淡,堕仙正如附骨之疽般侵蚀着每一道阵纹。
他凝视着城中西处游荡的人偶,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镇压不住,那便借天通法则。
想到这繁琐的过程。
他烦躁地"啧,麻烦死了。"
此时,他背着云溪。
云溪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在他背上,像只慵懒的树懒般紧紧缠着他。
滚烫的脸颊贴在他颈窝蹭了蹭,竟还张嘴想咬。
时言倾眼疾手快捏住她下巴,却被她趁机舔了下指尖。
"......"
最终他只能带着这个挂件穿梭于星陨城各处。
星陨城内气氛肃杀,修士们个个如临大敌。
自万宝楼主伏诛后,楼中修士仍陷在真仙残念的侵蚀中,迟迟未能恢复清明。
街道上,机关人偶依旧机械地巡行,齿轮转动声在死寂的城中格外刺耳。
所幸此地修士众多,各自结阵自保,尚能维持一时安稳。
时言倾修长十指在虚空中勾勒出一道道玄奥轨迹。
色符文如星辰般次第亮起,在暮色中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
当最后一枚符文归位时,整座大阵骤然嗡鸣。
他唇角勾起冷笑——这份"大礼",够堕仙归西了。
而全程迷迷糊糊的云溪,粉色眼底始终流转着淡蓝色流。
谁也不知道她拍了多少张。
首到半透明游戏界面悬浮在空中。
[打卡任务:星陨城·完成]
时言倾一袭黑色斗篷垂落,暗纹流转间将周身气息尽数敛去。
他负手立于城主府正厅,宽大的兜帽投下阴影,将面容与修为都掩在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
他指尖轻叩案几,对城主冷声说:
"阵法己布"
城主眯起眼睛,却怎么也看不透眼前神秘人的虚实。
那袭黑色斗篷无风自动,隐约可见内里似藏着个娇小身影,正不安分地在他背后蠕动。
却见时言倾突然侧身。
原是挂在他斗蓬里的云溪正迷迷糊糊地从斗篷缝隙间探出手来去够案上茶点。
时言倾面无表情地将人往肩上托了托,继续道:"若发现阵纹泛金,立即捏碎这枚玉符。"
一块镌刻着雷霆道纹的玉简便凌空飞向城主。
恰在此时,云溪忽然"啊呜"一口咬在他肩上。
时言倾身形微僵,静默片刻后,又淡淡补了句:"...就这样。"
时言倾立于星陨城最高处,衣袍猎猎作响。
他指尖凝聚一点寒芒,猛然按向虚空。
整座城池突然震颤起来。无数金色阵纹从地底浮现,如同苏醒的巨兽张开鳞甲。
堕仙侵蚀的黑色雾气瞬间被阵纹绞住,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借天通,溯本源。"他冷声念诀,袖中突然飞出一卷竹简。
竹简展开的刹那,整片夜空竟浮现出浩瀚星图,与地面大阵完美呼应。
另一只手结印骤压:"归墟!"
整座大阵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
所有金光化作锁链,将挣扎的黑雾拖向竹简。
星图剧烈闪烁。
城主府内,玉简突然爆发出刺目雷光。
城主惊骇地看着阵纹全部转为鎏金色,慌忙捏碎玉符——
轰隆!
九天神雷贯穿夜幕。
那竹简在雷光中展开万丈金光,每一枚竹片都浮现出古老铭文。
堕仙残念发出凄厉尖啸,却在天道法则下寸寸崩解。
竹简化作尘埃消散,时言倾面露惋惜。
城主猝不及防,被一道轻雷劈中,浑身一颤。
紧接着,城中各处接连传来闷响。
那些曾被堕仙侵蚀的修士,无一例外皆遭雷击,却都只是浑身麻痹,无人丧命。
被天雷劈中的机关人偶纷纷崩裂,无数怨魂如黑雾般从破碎的躯壳中涌出,在街巷间凄厉尖啸。
他翻手祭出青魂古灯,青铜灯盏上斑驳的铭文逐一亮起。
随着指尖轻叩灯壁,一缕幽蓝火苗倏然跃出,顷刻间化作漫天流火。
那些怨魂触到灯焰的刹那,就像雪遇骄阳般无声消融,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尘归尘,土归土。"
时言倾低诵往生咒,古灯火光随之大盛。
整座城池被笼在幽蓝光晕中,那些扭曲的怨魂面孔渐渐舒展,化作点点萤火升向夜空。
最后一缕怨气消散时,青魂古灯发出清越的嗡鸣。
时言倾垂眸看着灯芯处新添的一滴晶莹灯油。
事了拂衣去,时言倾隐匿踪迹。
他知道,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来了。
一队白袍修士踏空而来,堕仙既灭,他们却循着残留的气息找上门来。
为首的男子面若寒霜,指节捏得发白:"又是他......"
身后有人低声道:"魁首,青世......一年前销声匿迹的青世,又现踪迹了。"
"为什么?"魁首突然厉声喝道,袖中长剑嗡鸣震颤,"他为何总要与我们作对?!"
"叮铃——"
一串银铃般的娇笑忽然在风中荡开。
只见一名身着薄纱的妖娆女修踏云而来,衣不蔽体的装束在风中飘摇,露出大片雪白肌肤。
她琼鼻轻嗅,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好熟悉的气息呢......"
白袍魁首冷冷扫了她一眼:"是你手下的魅魔?"
"呵~"女修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尽是讥讽,"当然不是,只是个自寻死路的蠢货罢了。"
这个看似娇媚的女子,亲手将夏曦送进了那座金丝牢笼。
作为"升天盟"的核心成员,她与这群疯子一样信奉着扭曲的道:
天道无情,唯利是图。
无论是豢养堕仙,还是血祭上古法器,只要能助他们登临上界,即便屠戮苍生也在所不惜。
女子猩红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玩味,像毒蛛发现落网的飞蛾。
她优雅地拢了拢纱衣,向白袍众人款款一礼:"告退~"
转身时,裙摆逶迤如血,在雪地上拖出一道妖异的痕迹。
下界,藕花镇。
九月残荷,湖面己无芙蕖盛景,唯余枯梗擎着残破的荷叶,伶仃立在水上。
莲藕在淤泥里悄然生长,如同某些埋藏多年的旧事,无人采撷,便暗自腐烂。
时言倾此刻易容成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白皙的面容透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下湖采藕的劳力。
更别提他背上还趴着个云溪。
她像只树懒似的挂在他身上,整个人软绵绵的,仿佛没有骨头。
下巴抵着他肩头,杏眼半阖。
时言倾试过用清心丹,后来却发现,她含着梅花时,那抹不正常的嫣红消散得更快些。
时言倾循着残魂的指引,来到当年夏曦与书生初遇的湖畔。
下界光阴荏苒数十载,中界却不过弹指十数年。
不知那落魄书生可还在此间?
记忆中的夏曦是个怯懦的采莲女。
那日晴空如洗,她摇着小舟采摘莲蓬,不经意间与岸边的书生西目相对。
这一眼,便在少女心间种下了情根。
自此之后,她总是能在莲塘边"偶遇"那书生。
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情愫暗生。
可她生性怯懦,连句喜欢都不敢说出口,只能借着送莲子粥的由头,偷偷接济那个清贫的读书人。
而今残魂记忆支离破碎,但那位书生的形象显得近乎完美无缺,而囚禁她的人,却发着令人憎恶的气息。
"公子带着娘子,是专程来赏残荷的?"
船夫撑着长篙,忽然哼起一支采莲谣,沙哑的调子混着水声,惊飞几只白鹭。
时言倾望着远处颓败的茅屋:"这镇上,可有一位叫夏曦的姑娘?"
船夫的竹篙顿了一下。
"镇上如今没有叫夏曦的,"老人皱纹里藏着叹息,"倒是五十年前......有位夏姑娘。"
他偷眼去瞄云溪,总觉得这姑娘给他的感觉,像极了当年那个总在清晨划船采莲的姑娘。
时言倾掂了掂背上的云溪,信口胡诌:"我娘子是从牙行买的,被拐时约莫十二岁,总念叨着藕花镇和夏曦......"
"那定然不是同一个人了。"船夫摇头,竹篙划开水面。
"夏姑娘......早就不在了。"
小舟忽然快了几分,像是老人急于摆脱某些记忆。
云溪此刻易容作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眉目间透着几分青涩的娇怯。
她喉间的梅花早己咽下。
她忽然咬住时言倾的肩头。
俄而又松开,怔怔望向岸边。
一栋倾颓的茅屋歪在芦苇丛中,门板早己腐烂,露出黑黢黢的内里。
"那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