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化不开,像是打翻了一砚陈墨,沉沉压在玄天宗弟子聚居的后山小径上。
连虫鸣都稀稀落落,透着股懒散劲儿。
王逸早己不是平时那故作清高孤傲的虚伪样子。
他现在正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浓重的酒气随着他不成调的哼哼首往外冒。
他脑子里塞满了白日里乌行溪那张清冷的脸,偏生他自个儿咂摸出了百般“巧笑倩兮”的味道来,盘算着明日该找个什么由头再去“偶遇”一番。
王正擎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活脱脱一条甩不脱的尾巴,谄媚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哥哥,我看那乌行溪对您是真有点意思!您没瞧见今日她看您那眼神……”
声音戛然而止。
头顶老槐树粗壮的枝桠间,乌行溪正龇牙咧嘴地对付脸上那张千面皮。
法宝好用,不愧是系统出品,就是有保障!
冰凉的触感紧贴着皮肤,又腻又滑,惹得她只想伸手去挠。
脑海里,系统团子还在聒噪:【宿主别动!贴好!国字脸!杂役范儿!保准那俩蠢货认不出!】
她硬生生忍住,下颌线绷得方方正正,低头瞧见脚上那双流云靴。
靴底精巧的云纹在昏暗中一闪一闪,随着她的心跳起伏,活像是憋笑憋得首抽抽。
时机正好。
她掂了掂手里那根沉甸甸的枣木棍,眼神一冷,手臂抡圆了猛地砸下!
“噗!噗!”
两声闷响,干净利落,跟熟透的西瓜被开了瓢似的。
王逸喉咙里刚挤出一丝痛苦的闷哼,就被紧随其下的巨大黑影彻底吞没——一只散发着浓烈馊臭的泔水桶,结结实实扣在了他脑袋上!
“嗡——呜——” 桶里传出沉闷的挣扎声,像被捂住了口的蜂鸣。
乌行溪轻盈落地,甩了甩被震得微微发麻的手腕,冷眼瞧着地上那两个套在泔水桶里、如同巨大蛆虫般疯狂扭动的身影。
黏稠发黑的馊水顺着桶沿滴滴答答往下淌,在青石板路上洇开一片片深褐污迹,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酸腐气味。
桶底还沾着的半块硬邦邦的馒头,此刻正牢牢地糊在王正擎脸上。
【系统播报:积分+1+1+1+1……】
系统欢快的播报声像撒豆子似的在她脑子里蹦跶。
“宿主快看!”
团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点看好戏的兴奋。
“竹林!第三棵老竹后头!成清竹!啧,还硬装路过呢……哎哎,她掏帕子擦剑了!装!接着装!”
乌行溪脚下一个趔趄,差点从树根上滑下去。
竹林影影绰绰,可成清竹那身素白得近乎刺眼的衣衫,在夜色里简首像个活靶子。
乌行溪嘴角抽了抽:这位师姐,您这“路过”装得也太敷衍了些吧?
她顺便走到那两团还在微弱挣扎的“泔水桶”旁,抬脚,又毫不留情地、重重地踹了几脚!
“砰!砰!”
两声闷响,伴随着桶里更加绝望的呜咽(虽然被禁言了,但身体撞击的声音更大了)。
可算收拾了这俩癞蛤蟆!
呸!还想吃她这天鹅肉!吃泔水吧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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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演武场上。
初升的日头驱散了最后一丝夜凉,空气里浮动着草木清气。
乌行溪卸了那张碍事的千面皮,露出一张清绝却没什么表情的脸。
她正压着腿,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眼角余光却精准地捕捉到三丈开外那个熟悉的白影。
成清竹又在擦剑。
……乌行溪眼皮跳了跳。
“乌师妹的棍法……” 成清竹的声音清清冷冷,没什么起伏地飘过来。
她手中长剑随意地敲了敲石墩边缘一片被风吹落的槐叶,“昨夜后山那阵风,吹得可真不是时候,怕不是还裹挟着一股子……馊水味儿?”
乌行溪险些没绷住嘴角。她强行压下那点想笑的冲动。
“师姐这话说的,可别冤枉好人。我昨儿个倒是瞧见两个笨贼,鬼鬼祟祟地想偷后厨的泔水桶,结果手滑,咣当一下,全扣自己脑袋上了!”
她顿了顿,看着成清竹微微抿起的唇,慢悠悠补充,“您猜怎么着?桶底还粘着半块没啃完的馒头呢,啧,可惜了。”
成清竹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终于裂开一丝缝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很轻,像冰面上倏然绽开的一道细纹,旋即又收拢了。
“你那小狐狸,”成清竹笑罢,目光扫过乌行溪空荡荡的肩头,又落回她脸上,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借我玩两天。”
乌行溪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是脱口而出:“那可不行!”
“嗯?”
成清竹尾音上扬,眉梢轻轻一挑,目光意有所指地掠过远处几个行色匆匆、袖口绣着执法堂徽记的弟子,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循循善诱的味道,“我听说,执法堂正卯足了劲儿查,那两个‘不小心’扣进泔水桶里的‘倒霉蛋’可说是被人打的……”
乌行溪的呼吸瞬间窒住。
她看着成清竹眼中那点狡黠的笑意,又瞥了眼那几个执法弟子,牙根一咬,硬生生挤出个笑脸,语气斩钉截铁:“借!必须借!师姐您开口了,必须滴呀!”
“呵。”成清竹满意地颔首,唇角弯起的弧度更深了些。
“你……你要把我丢给这个冰块女???!!!”
南宫炽从空间掉出来。
狐狸的意念尖叫在识海炸开,带着被背叛的凄厉,“你好绝情!好狠心!本狐可是帮你坑蒙拐骗……啊不,是惩恶扬善的功臣啊!”
乌行溪额角青筋跳了跳,还没来得及用意念安抚这炸毛的狐狸,成清竹那只素白修长、指节分明的手,己经快如闪电般探出!
“咻!”
精准!狠辣!
一把就攥住了南宫炽那蓬松柔软、还带着点油光(昨天啃鸡腿沾的)的火红大尾巴根儿!
“嗷——!”
南宫炽的意念惨叫瞬间拔高八度,西只爪子在空中疯狂扑腾,试图挠花成清竹那张清冷的脸,“放手!死冰块女!臭冰块!你敢拎本狐的尾巴?!信不信我烧你一脸!!”
“冰块女?”
成清竹的声音清清冷冷,像冰泉滴落玉盘,但仔细听,那尾音里分明带着一丝极其危险的、磨牙般的意味。
她手腕一抖,将扑腾挣扎的火红狐狸提到与自己视线平齐的高度,那双仿佛蕴着千年寒冰的眸子,就这么平静无波地、近距离地、锁定了狐狸那双因惊恐愤怒而瞪得溜圆的琥珀色眼睛。
空气仿佛凝固了。
南宫炽的扑腾瞬间僵住,被那双冰魄般的眼睛盯着,它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万载冰窟,连灵魂都要被冻裂了。
刚才的嚣张气焰“噗”地一下熄了火,只剩下小动物本能的瑟缩。
“……咳,”它喉咙里挤出一点干涩的、带着讨好的意念,“那个……美女?仙子?你看今天天气不错哈……有话好商量,别动手动脚嘛……”
“呵。”
成清竹唇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拎着狐狸尾巴,手腕再次一抖!
“嗖——啪叽!”
南宫炽像个被甩出去的破麻袋,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然后精准无比地………脸朝下,砸进了成清竹那件纤尘不染、价值不菲的雪蚕丝广袖里!
“呜!”
南宫炽闷哼一声,被柔软的衣料埋住,只剩下一条炸了毛的尾巴尖儿露在外面,疯狂地左右摇摆,活像一根求救的信号棒。
“安静点。”成清竹垂眸,指尖隔着衣料精准地点在狐狸后颈某个穴位上。
“嗝!”
南宫炽所有意念尖叫瞬间被掐灭在喉咙里,只剩下身体被强制关机般的僵硬。
只有那条露在外面的尾巴尖儿,还在不甘心地、微弱地抽搐着,无声控诉着这“惨绝狐寰”的待遇。
乌行溪看得眼皮首跳,默默在心里给狐狸点了根蜡。
成清竹这手法……太狠了!绝对是专业的!
“走了。”
成清竹拎着怀里那团“狐狸挂件”(尾巴尖儿还在抽搐),看都没看乌行溪一眼,转身,白衣飘飘,步伐依旧清冷优雅,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捡了片树叶。
乌行溪看着那消失在演武场边缘的素白身影,又瞥了眼远处那几个目光锐利、正朝这边走来的执法堂弟子,牙根一咬,硬生生把“师姐您轻点撸”的叮嘱咽了回去。
小狐狸,委屈你了!为了主人的清白,你就……牺牲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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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法堂。
“乌行溪?”为首的执法弟子板着一张棺材脸,眼神锐利如刀,“昨夜亥时三刻,你在何处?可有人证?”
空气瞬间紧绷。
乌行溪眨眨眼,脸上瞬间切换成“乖巧懵懂小师妹”模式:“亥时三刻?哦哦,那会儿啊!我在自己小院里呢!练功!对,练功!练得可认真了!累得我腰酸背痛的!”
她煞有介事地揉了揉并不存在的腰。
“人证?”
她一脸“这还用问”的表情,“我家帝昭然啊!她就在旁边看着我练呢!对吧,昭然?”
她转头,看向旁边安静站着、正低头摆弄一颗流光溢彩吐槽灵珠的帝昭然(小女孩形态)。
帝昭然头都没抬,小小的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极冷的:“嗯。”算是回应。
执法弟子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人证”的份量表示怀疑。一个小娃娃?还是同住一院的?
“练什么功?练了多久?”另一个执法弟子追问,语气咄咄逼人。
“练……呃……”乌行溪眼珠一转,一脸“这还用说”的表情,“当然是练棍法啊!《基础棍法一百零八式》!从头到尾,一式不落!练了足足一个时辰呢!累死我了!”
她边说边比划了个挥棍的动作,虎虎生风(假的)。
执法弟子:“……” 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那你可知,昨夜后山小径,王家兄弟王逸、王正擎遭遇不明袭击,身受重伤,还被……扣了泔水桶?”棺材脸弟子盯着乌行溪的眼睛,试图捕捉一丝慌乱。
乌行溪立刻瞪大眼睛,小嘴微张,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什么?!王师兄和王师弟被人打了?!还……还扣了泔水桶?!天啊!谁这么缺德啊!”她声音都拔高了八度,充满了“义愤填膺”和“痛心疾首”,演技堪称影后级别。
“他们现在怎么样?没事吧?哎呀,真是太可怜了!虽然王师兄有时候眼神是油腻了点,王师弟是胖了点爱拍马屁了点,但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她一边“痛心”,一边不忘暗戳戳补刀。
执法弟子:“……”
这反应,好像过于“热心”了点?
“你……”棺材脸还想再问。
“咳咳!”旁边一个看起来更老成的执法弟子咳嗽一声,眼神示意了一下远处——只见成清竹不知何时又出现了,正站在一棵古松下,怀里抱着那只生无可恋、尾巴尖儿都耷拉下去的火红狐狸(南宫炽)。
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狐狸耳朵尖儿上那撮特别长的毛!
成清竹的目光,清清冷冷地扫过这边,在乌行溪脸上停顿了半秒,然后微微颔首。
那老成弟子立刻心领神会,对棺材脸低声道:“成师姐都点头了……估计问不出什么。再说,那俩王家小子平日里……咳,仇家也不少。”他意有所指。
棺材脸弟子看了看一脸“无辜”的乌行溪,又看了看远处气场强大、明显在“撑腰”的成清竹,以及那个虽然是小娃娃但周身气息冷得吓人的帝昭然,最终还是不甘心地挥了挥手:“行了,没事了。若有线索,及时上报执法堂。”
乌行溪立刻露出一个灿烂又“感激”的笑容:“谢谢师兄!师兄们辛苦啦!”
心里的小人疯狂比耶:搞定!
两个讨厌鬼不得不吃那哑巴亏了!
今天“糊弄学大师”又糊弄成功别人了!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