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如同掺了寒霜的银纱,透过枝桠的缝隙,无声地铺洒在沉寂的庭院里,为万物镀上一层朦胧而微凉的辉光。
乌行溪了无睡意。
她慵懒地斜倚在高高的树杈间,双腿悬垂,纤细的身躯随着夜风轻轻晃荡,仿佛一片随时会被吹落的叶子。
她一手拎着酒瓶,姿态肆意地将澄澈的酒液倾倒入喉,任由冰凉的液体溢出唇角,浸湿了本就微敞的衣襟。
酒水沿着精致的锁骨蜿蜒滑落,在清冷的月色下折射出迷离破碎的光晕。
微风拂过,撩动她散落的几缕青丝,轻柔地抚过那因酒意而泛起淡淡绯红的脸颊,更添了几分平日难见的、惊心动魄的妩媚。
帝昭然躺在柔软的被衾中,心绪却难以平静。
她辗转反侧,不经意间,目光穿过窗棂,捕捉到了树影间那道绰约的身影。
刹那间,一股莫名的热意悄然爬上双颊,心跳竟失了往日的平稳,漏跳了一拍。
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
她……怎敢在那般高处饮酒?还……还这般……不成体统!
一丝微愠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在她心头悄然滋生。
酒入愁肠,愁绪却如藤蔓缠绕,未曾消减半分。
“……爆金币,”乌行溪在迷蒙的醉意中无声发问,“我……可还有归途?”
纵然那个世界己无至亲,可奶奶坟前的荒草,该由谁来拔除?
除了她,还有谁会记得那慈祥的容颜?那份对故土的牵绊,对熟悉气息的眷恋,如同深扎的根,难以斩断。
识海中,爆金币罕见地沉默了片刻,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伤:
“或许……若你在此界积攒到足够撼动虚空的积分……归途……并非绝无可能。宿主,前路虽渺,但……莫失希望。”
然而,浓烈的醉意己如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淹没了她的神智。
爆金币的后半句话,消散在混沌的意识里,乌行溪头一歪,己然沉沉睡去,只余下均匀而绵长的呼吸。
树下的帝昭然,心绪却越发难以平复。
脑海中,那月下独酌、衣袂飘飞的倩影挥之不去,搅得她在锦被中辗转反侧。
她……她醉成那样,万一从树上摔下来怎么办?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紧紧攫住了她的心神。
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担忧”的焦灼感,陌生地啃噬着她的平静,让她感到一丝无措。
她紧紧攥住被角,指节微微发白。最终,一丝无奈的叹息溢出唇瓣。
罢了……还是去看看吧。
帝昭然悄然起身,披上外衣,如同暗夜中的精灵,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出,踏着满地清辉,来到那棵树下。
仰首望去,只见那人儿倚在枝头,面颊染着醉人的酡红,双目紧闭,浓密的长睫在月华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唇瓣微启,沾染着未干的酒渍,在月光下泛着的水光。
大片雪白的肌肤从微敞的领口出来,被清冷的月色温柔笼罩,仿佛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雪色薄纱。
平日里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荡然无存,此刻只余下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的清冷。
望着她沉静的睡颜,帝昭然紧绷的心弦悄然松了一分,方才那莫名的紧张,此刻想来竟有些好笑。
但树梢毕竟太高,终究放心不下。
她眸光微凝,纤纤玉指于虚空中凌空一点,一道流转着淡金色微光的法印瞬间凝聚成形。
无形的力量如同最轻柔的绸缎,小心翼翼地将那沉睡的人儿从高枝上托起,平稳地、无声无息地转移到了屋内柔软的床榻之上。
帝昭然随后步入房中。一股清冽而馥郁的桃花香气,毫无预兆地钻入鼻息,带着微醺的甜意,竟丝丝缕缕地撩拨着她沉寂的心弦。
这桃花酒……真有这般惑人?
她心神微微一荡。
床榻上,乌行溪睡得正沉,呼吸均匀,面容安详,唇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正沉浸于一个无比甜美的梦境之中。
帝昭然立在床边,静静凝视片刻,方才紧绷的心绪终于彻底舒缓下来。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
她这是……怎么了?
她抬手轻抚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低声呢喃,“竟会为她……方寸大乱?”
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那月下的身影、那清冽的酒香、还有此刻心中翻涌的陌生情愫,尽数驱散。
然而,越是抗拒,那抹惊鸿一瞥的妩媚与脆弱交织的剪影,便越是清晰地烙印在心头,挥之不去。
夜色深沉。
帝昭然带着满腹难以言喻的心事,终于也躺回自己的位置。
窗外,一树梨花在夜风中无声飘落,洁白的花瓣如同细雪纷飞,悄然覆盖了庭院。
这一夜萦绕心头的月色与花影,终究是再也无法消散了。
有道是:“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这未尽的春意,似乎都融入了这静谧而心绪难平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