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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的灯笼在风里晃出昏黄的影子，薛檀跟着墨影穿过青石甬道时，靴底碾过积雪的碎响格外清晰。
她能感觉到后背被夜风吹得发凉——方才在马棚喂小白时，那只灵狐突然用爪子扒拉她的手腕，尖牙轻轻咬了咬她的脉搏，现在想来，怕是早察觉到墨影的脚步声了。
正厅的门帘被墨影掀开的刹那，薛檀闻到了沉水香的味道。
萧承煜坐在主位上，玄色战袍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月白中衣，腰间银鞘长剑斜倚在案角，剑穗上的玄鸟图腾随着他抬眸的动作晃了晃。
他面前的茶盏腾着热气，却半点没暖化他眼底的冷：“过来。”
薛檀垂着眸上前两步，能看见案几上摊开的羊皮地图，边角还沾着未干的血渍——大约是方才清理劫匪时带回来的。
她喉头动了动，想起阿六咽喉上那支箭，尾羽还沾着血珠，就像北境落雪时被猎鹰啄穿的寒鸦。
“你是如何预知劫杀的？”萧承煜的指尖叩了叩地图上鹰嘴崖的标记，“商队走这条道十年，头回遇劫。而你，”他抬眼时目光如刃，“提前让老张头把火油罐推下了悬崖。”
薛檀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早料到会有此问——方才在树上时，萧承煜看她的眼神太利，像要把人剥层皮似的。
她垂着的手悄悄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刀鞘上的凹痕硌着掌心，那是前日替苏若雪挡鞭子时留下的。
“回世子，”她声音发颤，却刻意放软了些，“奴婢昨日夜里做了个梦……梦见山路上全是火，有个穿黑斗篷的人冲奴婢喊‘快走’。今早起来心慌，就求老张头绕了段路。”
“梦兆？”萧承煜笑了一声，却没半分温度。
他端起茶盏抿了口，又突然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墨影，去查她这一路的行踪。从离侯府那日算起，每顿饭在哪吃的，每夜宿在哪间房，都要查清楚。”
墨影应了声“是”，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薛檀的裙角掀起一角。
她望着萧承煜重新低头看地图的侧影，喉间泛起苦——这男人根本没信她的话。
可她能怎么办？
总不能说自己脑子里有个推演模拟器，昨夜为了确认劫杀细节，耗光了最后一丝灵力，连《九曜诀》第一层都差点走火入魔？
回房时小白正蹲在窗台上舔爪子，见她进来，立刻蹦到她脚边，毛茸茸的尾巴卷住她的脚踝。
薛檀关紧门窗，从枕头底下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烤红薯，还有卷着《九曜诀》残卷的布帛。
她刚要把残卷往墙缝里塞，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
小白的耳朵瞬间竖成了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薛檀手一抖，残卷掉在地上，泛黄的纸页上“九曜”二字赫然入目。
她迅速蹲下身去捡，余光瞥见窗纸被戳了个小孔，有冷光透进来——是墨影的匕首。
“小白！”她轻声唤了句，小狐狸立刻窜上房梁。
墨影翻窗进来时，正看见一团白影从头顶掠过，他本能地去抓，却只抓住了狐狸尾巴上的毛。
小白“吱”地轻叫，故意往门外跑，墨影犹豫片刻，提刀追了出去。
薛檀趁机把残卷塞进袖中，又从怀里摸出张符纸——这是她用月桂叶和朱砂画的掩息符，能暂时掩盖体内灵力波动。
符纸贴在丹田位置时，她疼得皱了皱眉，灵力被强行压制的感觉像有蚂蚁在骨头里爬。
等墨影掀开门帘进来时，她正抱着被子缩在床头，眼睛瞪得圆圆的：“你、你要做什么？”
墨影的刀在她床沿敲了敲，目光扫过墙缝、箱笼，最后落在她攥紧的袖角上。
薛檀感觉心跳到了喉咙口——若他掀开她的袖子，就能看见《九曜诀》残卷的边角。
可墨影只是沉默地看了她片刻，转身翻窗出去时，留下一句：“最好别让世子失望。”
第二日晨起，窗外的雪下得更紧了。
萧承煜带着护卫巡查驿站布防，薛檀本想跟着商队悄悄离开，却被老张头扯住袖子：“小薛啊，世子说你懂草药，让你跟着。”她抬头，正撞进萧承煜从马背上投来的目光，只得应了。
行至半山时，风雪突然变作刀割般的急雪。
护卫队长勒住马：“世子，前面有座破庙，先避避？”萧承煜点头，众人刚冲进庙门，身后的山道就传来雪崩似的轰鸣——方才的路被雪埋了。
庙里积着半尺厚的灰，供桌上的泥菩萨缺了半张脸。
萧承煜解下外袍搭在薛檀肩上：“去生堆火。”薛檀接过外袍时，闻到了熟悉的沉水香混着铁锈味——大约是昨日沾的血。
她摸了摸怀里的模拟器，灵力在识海深处蠢蠢欲动。
“不如分头找柴火？”她指着庙后的林子，“东头有片松树林，松枝耐烧；西头是杂木，容易起火。我和张叔去东头，你们去西头？”她说话时，模拟器己经推演了十七种分工可能，最后一种显示：由她带老张头找松枝，萧承煜带护卫找杂木，半小时内可生起足够的火。
萧承煜挑眉：“你倒熟门熟路。”薛檀低头搓了搓手：“从前在侯府，常跟着药童去山里采药。”她没说的是，方才推演时，她看见若众人一起找杂木，会有护卫滑倒跌进雪坑；若分头行动，松枝的油性能让火更快烧起来。
等柴火堆成小山时，庙内的温度终于回升。
萧承煜坐在火边擦剑，目光却总往薛檀那边飘——她正用松针编着草绳，把湿柴捆起来架在火上，动作利落得不像个丫鬟。
小白蹲在她脚边，耳朵动了动，突然冲萧承煜“嗷”地叫了一声，像是警告。
“这狐狸倒通人性。”萧承煜擦剑的手顿了顿。
薛檀摸了摸小白的脑袋：“它跟了我三年，比人还精。”她能感觉到萧承煜的目光像团火，烧得她后颈发烫——这男人太敏锐了，怕是己经察觉她不止会看草药。
风雪停时，庙外的天空蓝得刺眼。
萧承煜翻身上马，突然低头对她说：“随我回京。”薛檀刚要拒绝，他又补了句：“驿站的商队改道了，你若留下，怕是走不出这雪山。”
她望着他玄色战袍被风吹起的衣角，想起昨夜墨影翻窗时的冷光，想起《九曜诀》残卷还藏在袖中。
最终，她攥紧了小白的毛，轻声应了：“好。”
当晚，墨影站在萧承煜帐外，声音低得像风：“查过了，她确实是侯府陪嫁丫鬟，一路行迹干净。”萧承煜望着帐外的雪，手指着剑柄上的玄鸟图腾：“干净得太刻意。”他顿了顿，“让她随行回京。”
墨影领命退下时，帐内的烛火晃了晃，将萧承煜的影子投在帐布上，像柄未出鞘的剑。
薛檀此刻正裹着他的外袍坐在马车上，小白缩在她怀里打盹。
她望着车外渐远的雪山，摸了摸识海里的模拟器——这一路，怕是要比鹰嘴崖的劫杀更凶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