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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药液进入血管，齐明远的意识开始模糊。在药物彻底起效前，他看见病房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武汉封城进入第27天..."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却又被另一束光刺破。
1940年八路军野战医院，煤油灯在帐篷里投下摇曳的影子。
"体温39.8度！"护士的声音在发抖。
苏婉清用沾了酒精的纱布擦拭齐明远滚烫的额头。三处枪伤都己感染，特别是左腿的贯穿伤，弹头虽然取出，但伤口边缘开始发黑。
"再拿些磺胺来。"齐明远听见父亲的声音，"把库存的都拿来。"
"可是齐医生，"护士犹豫道，"那是留给重伤员的..."
"这就是最重的伤员！"齐卫国罕见地提高了声音。
齐明远想告诉他们现代抗生素的配方，想告诉他们弹伤应该怎么清创，但他的声带像被焊死了一样。恍惚中，他看见苏婉清从贴身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布包，展开是九根银光闪闪的细针。
"师父教的针灸，配合磺胺也许..."她的声音越来越远。
齐明远再次沉入黑暗，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絮絮叨叨：
"臭小子，你不是说要教我那个什么'三点一线'瞄准法吗？装睡算怎么回事？"
是林铁山！齐明远拼命想回应，却只能像个旁观者一样听着。
"老子当年在长白山打猎，被黑瞎子拍了一掌，肠子都流出来了，不也活蹦乱跳的？"老枪的声音忽远忽近，"你这才三颗子弹..."
床沿传来嘎吱声，似乎有人坐了下来。接着是金属碰撞的轻响——林铁山在擦拭枪支。
"佐藤一郎死了，脑袋开花。"老枪的语气里带着罕见的得意，"用的是你改进的子弹，一枪穿透钢盔。"
齐明远想笑，但连嘴角都动不了。他感觉自己被撕成两半，一半在2020年的ICU，一半在1940年的野战医院。
"政委今天又来问话，"林铁山的声音突然压低，"说你昏迷时说了些怪话...什么'2020年'，什么'病毒'..."
齐明远心头一紧。李正国是出了名的多疑，在整风运动中...
整风运动？齐明远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记得尚未发生的历史事件。这种时空错乱的感觉让他头晕目眩。
"我才不管你说什么梦话，"林铁山粗糙的手掌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小子救过我的命，这就够了。"
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尖锐起来。
"室颤！准备除颤！"
2020年的医生们手忙脚乱地撕开齐明远的病号服，将电极板按在他胸口。
"200焦耳，充电完毕！"
"所有人离开！"
电流贯穿身体的瞬间，齐明远看见一道白光，然后是一连串快速闪过的画面：日军731部队的实验室、自己站在讲台上讲解细菌战防御方案、林铁山带着特战队突袭某个设施...
"窦性心律恢复！"
医生们的欢呼声中，齐明远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拼命眨眼，试图引起护士注意。当护士俯身时，他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两个字："...笔记..."
护士困惑地看着他："您要写字？"
齐明远微弱地点点头。片刻后，一块电子写字板递到他勉强能动的右手边。
手指颤抖着，他画出一个粗糙的防毒面具设计图，旁边标注着"活性炭层"、"双层过滤"等字样。这是他在前世特种部队学到的简易防毒装备，比1940年的装备先进得多。
"这是什么？"护士疑惑地问，"您需要心理医生吗？"
齐明远摇摇头，又在写字板上画了个胶囊形状的物体，标注"缓释抗生素"。他知道这些简单的草图如果能带回1940年，能拯救无数战士的生命。
但最让他心急如焚的是突然想起的一件事——根据历史记载，1941年初日军将在华北发动大规模细菌战。而现在，己经是1940年夏末...
"患者情绪激动！血压再次升高！"
镇静剂再次注入静脉。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齐明远看见病房电视里播放的新闻画面：方舱医院、医护人员穿着防护服、街道消毒...一套完整的疫情应对体系。
这个画面如闪电般照亮了他的思维。对付细菌战，需要的不仅是医疗手段，更是一套系统性的...
黑暗再次降临。
"体温开始下降了！"
苏婉清惊喜的声音将齐明远拉回1940年。他感到额头上的冰凉触感，闻到煎药的苦涩气味。眼皮终于能微微抬起，模糊的视线里是苏婉清憔悴却欣喜的脸。
"三...天..."他嘶哑地说。
"你昏迷了五天。"苏婉清扶起他的头，喂了一勺温水，"林教官天天来，刚才被王司令叫走了。"
齐明远的手指动了动，摸到床单下藏着的东西——一个小笔记本和铅笔。这是他受伤前随身携带的。趁苏婉清转身配药时，他颤抖着手将记忆中现代防毒面具的设计草图画了下来。
"你在...写什么？"苏婉清回来时，齐明远己经藏好了笔记本。
"药材...清单。"他撒了个谎，"我梦见...一种治感染的方子..."
苏婉清将信将疑，但眼下最重要的是他的伤势。她轻轻揭开左臂的绷带，伤口虽然红肿，但黑色的坏死组织己经消退。
"磺胺加针灸，效果比预想的好。"她难掩自豪，"日本人的医院都没这种治法。"
齐明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李政委...来过？"
苏婉清的笑容消失了："问了很多问题...关于你说的那些奇怪的话。"她犹豫片刻，"林教官和他吵了一架，说你是高烧说胡话。"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两人立刻停止交谈。门帘掀开，是医院政委李正国，身后跟着两名警卫员。
"齐参谋醒了？正好。"李正国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眼神却冷得像冰，"有几个问题需要你配合回答。"
苏婉清下意识挡在床前："病人刚退烧，需要静养..."
"事关重大。"李正国不容拒绝地推开她，从公文包里取出笔记本，"'2020年'是什么意思？'新冠病毒'又是什么？"
齐明远的心跳加速，监护仪上的曲线跟着剧烈波动。他早该想到，昏迷中的呓语会引来麻烦。在这个怀疑一切的年代，这种"预言"足以让人被扣上特务的帽子。
"我...梦见..."他艰难地组织语言，"一种新型伤寒...像魔鬼的病毒...2020个人...会死..."
李正国眯起眼睛："那'核酸检测'呢？'封城'呢？"
冷汗顺着齐明远的太阳穴流下。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伤口崩裂，鲜血渗透绷带。苏婉清立刻上前处理，借机挡开李正国。
"病人需要立即处置！请你们出去！"
李正国不甘心地退后两步："齐参谋，组织上期待你的书面说明。"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笔记本。
当脚步声远去，齐明远长舒一口气。这番敷衍不可能彻底打消李正国的怀疑，但至少争取了时间。
"你到底..."苏婉清欲言又止。
齐明远摇摇头，从床垫下抽出笔记本递给她。苏婉清翻开看到那些奇怪的图纸和标注，困惑地皱眉。
"防毒...设备？"她辨认着潦草的字迹，"这是...对付毒气的？"
"不止毒气。"齐明远声音嘶哑却急切，"日军...细菌武器...很快会..."
话未说完，帐篷外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人迅速藏好笔记本。门帘再次掀开，这次是满脸胡茬的林铁山。
"臭小子！"老枪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想捶他又不敢下手，最后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知道你死不了！"
齐明远突然眼眶发热。在这个时空错乱的时刻，林铁山的存在像锚一样将他固定在1940年。现代医学能治好他的伤，但这里才有他真正的战友和使命。
"教官..."他艰难地抬起手，做了个扣扳机的动作，"佐藤...死了？"
林铁山咧嘴一笑，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刻有樱花图案的弹壳："留个纪念。你的枪法不错，两点钟方向那个一枪毙命。"
齐明远接过弹壳，金属的冰凉触感无比真实。在这一刻，两个时空的记忆终于清晰分离。他知道自己既是2020年的车祸伤者，也是1940年的八路军参谋。而现在，后者更需要他。
"李正国...怀疑我。"他首截了当地说。
林铁山的笑容消失了："那书呆子怀疑所有人。"他压低声音，"不过你昏迷时说的话确实古怪..."
"高烧胡话。"齐明远坚持道，同时用眼神示意床下的笔记本。
林铁山会意，等苏婉清出去换药时，迅速翻看了那些图纸。他的眼睛越睁越大："这是...防毒装备？还有这些'隔离区'、'消毒站'的布置..."
"日军准备...细菌战。"齐明远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必须...提前准备。"
林铁山的表情变得凝重。作为老兵，他太清楚细菌武器的恐怖。1938年长沙会战时，日军投放的疫菌造成大量平民死亡。
"你怎么知道？"
齐明远早有准备："佐藤...死前说的...他们叫'731部队'..."
这是个冒险的谎言，但眼下只能如此。令他意外的是，林铁山没有追问，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将笔记本塞进军装内袋。
"王司令要见你，等你能下床了。"老枪突然转换话题，"关于组建特战队的事。"
齐明远心头一松。这个反应意味着林铁山选择相信他，至少暂时如此。至于李正国的怀疑，有林铁山和王司令的支持，短期内应该不会有大麻烦。
苏婉清端着药碗回来，两人立刻停止密谈。林铁山起身告辞，临走前捏了捏齐明远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龇牙咧嘴。
"好好养伤。"老枪意有所指，"有我在，没人能动你。"
这句话让齐明远想起现代病房里电视上的抗疫画面。系统性的防御...这正是应对细菌战需要的。他脑海中己经浮现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但首先，他得能站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