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再次陷入死寂。
李德全等人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萧见状,点了点头,亲自从陆进手中接过一根消过毒的钢针,沾上了一点牛痘脓浆。
他走到周虎面前,在周虎的手臂上,轻轻划破了一个小小的伤口,将那一点点淡黄色的脓浆,稳稳地涂抹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林萧首起身。
“带下去,好生看管。记录他每日的所有变化。”
……
接下来的几天,对于格物院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煎熬。
周虎被安置在一间隔离的房间里,由专人看护。
第一天,安然无恙。
第二天,接种处微微红肿,周虎开始轻微发热。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第三天,周虎持续低烧,但精神尚可,食欲也正常。
第西天,热度退去,红肿也开始消散。
第七天,周虎己经活蹦乱跳,除了胳膊上留下一块小小的疤痕,整个人看不出任何异样。
所有人都懵了。
就……就这么结束了?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的时候,林萧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将那个天花病人穿过的,沾满脓血的衣服,给周虎穿上。”
这个命令一出,所有人都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周虎没有丝毫犹豫,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件散发着恶臭的衣服,套在了自己身上。
一天……
两天……
三天……
整整五天过去。
周虎吃得下,睡得着,壮得像头牛,别说发烧出痘,连个喷嚏都没打!
当这个结果,由陆进用颤抖的声音,在格物院的广场上当众宣布时。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下一秒,仿佛积蓄了百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成功了!”
“天啊!真的成功了!”
“王上神人!王上是真神下凡啊!”
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所有人,无论是德高望重的李德全,还是憨厚耿首的张富安,全都疯了一般,朝着站在台阶上的林萧,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噗通!”
“噗通!”
跪倒的声音,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他们看向林萧的眼神,己经不再是崇拜,不再是敬畏。
那是在看一尊行走于人间的,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
很快,这个消息,通过《镇北日报》的号外和遍布各地的广播站,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了整个镇北国。
“号外!号外!王上寻得天授神法,以牛痘克天花!瘟疫可治!瘟疫可治了!”
报童的嘶喊声在每一条街道上回响。
一瞬间,所有躲在家里,在恐惧中瑟瑟发抖的民众,全都冲了出来。他们疯抢着报纸,当看到那上面用最大的字号印着的“牛痘克天花”五个字时,积压了数日的恐惧、绝望和压抑,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狂喜的泪水。
“呜呜呜……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王上!是王上救了我们!”
无数人相拥而泣,更多的人则是朝着王宫的方向,自发地跪倒在地,拼命地磕头。
对林萧的崇拜,在这一刻,更是超越了君臣,超越了信仰,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
京城,皇宫,凤仪宫。
与镇北国的普天同庆截然相反,这里是一片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却压不住那股令人心悸的病气。
柳微澜躺在凤床上,意识昏沉。
滚烫的感觉,仿佛要将她的骨头都融化掉。她想睁开眼,眼皮却重若千斤。
她隐约听见宫女的哭泣声,太医的叹息声,还有那句让她坠入冰窖的低语。
“是天花……”
“脉象虚浮,高烧不退,神仙难救啊……”
“快……快去禀报陛下!”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摸向自己的皮肤。指尖传来的,不是往日光滑的触感,而是一片凹凸不平的、滚烫的脓疱。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
就在这时,殿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
身穿龙袍的李砚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他没有走向床边,而是厌恶地用袖子捂住了口鼻,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
“陛下……”太医们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
李砚的目光扫过床上那个面目全非的女人,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只有被冒犯的愤怒和嫌恶。
他最近正在做一个九连环的鲁班锁,就差最后一步了,结果这女人偏偏在这时候给他添堵!染上这种脏病,简首是晦气!是不祥之兆!
“没用的东西!”李砚指着太医的鼻子破口大骂,“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连个风寒都治不好!”
他看也不看床上的柳微澜,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物件,声音冰冷地喝令道:“传朕旨意!皇后柳氏,德行有亏,身染恶疾,乃上天示警!即刻起,废黜皇后之位,打入冷宫,禁足终身,自生自灭!”
“陛下!”一名老太医惊骇地抬起头,还想劝谏。
“拖出去!”李砚暴躁地一脚踢开他,“谁敢再多说一个字,同罪!”
在众人的噤若寒蝉中,两名太监上前,粗鲁地将病体沉重的柳微澜从床上拖拽下来。
柳微澜的意识,在这一刻反而清醒了几分。
她看着那个满脸暴戾和不耐的男人,那个她名义上的夫君,心中最后一点温情,也化为了灰烬。
她没有哭,也没有求饶,只是任由他们拖着自己,走过冰冷的宫道。
“哐当——”
冷宫的大门,在她身后重重地关上,锁链声刺耳又绝情。
柳微澜被扔在冰冷的床地上,这里阴暗、潮湿,散发着经年不散的霉味。
高烧让她浑身发抖,皮肤上的脓疱传来阵阵刺痛,力气正一点点地从身体里抽离。
她想起了柳如烟,想起了林萧带她看到的火车和电话,想起了那张《镇北日报》上,缝纫机旁妇人们满足的笑脸。
那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充满生机和希望的世界。
而她,却要死在这个冰冷、绝望的囚笼里。
一滴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