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魂于少年腰间的玉佩,看京城的风卷着沙砾扑向贾府朱漆门,将门上 "敕造荣国府" 的金漆啃噬得斑斑驳驳。曾几何时,这扇门每日车水马龙,如今却连叫花子都敢对着门缝啐唾沫。墙角蜷缩的乞丐骂骂咧咧,惊飞的乌鸦扑棱着翅膀掠过暗沉的天空,翅膀下投下的阴影,像极了贾府如今摇摇欲坠的模样。
议事厅内,贾母的白发不再一丝不苟,而是有几缕散落在肩头,像堆乱草。她颤抖着翻开账本,密密麻麻的赤字刺得她眼眶发疼,指甲深深掐进锦缎椅垫,扯下几根金线。我认得那椅子,是当年元春省亲时特意命人绣了百子图的,如今却被她抓出了窟窿。"虚报军功、虐待郡主" 的弹劾奏折堆得老高,每一页都盖着都察院的朱砂印,红得像血。她忽然抓起茶盏砸向地面,瓷片飞溅间,我看见丫鬟脚踝渗出的血珠,竟与当年黛玉咳在帕子上的血迹重叠。
她终究还是想到了黛玉。当马车碾过结冰的石板路时,我听见她在车厢里剧烈的咳嗽声,混着车轮吱呀声,像极了贾府寿宴上那架走调的编钟。林府门前的守卫拦下马车时,她强撑着掀开帘子,头上的赤金镶玉头面在寒风中晃得人眼晕 —— 那本该是给黛玉的及笄礼,却被她扣在自己头上,首到今日才舍得戴上。
少年骑着马出现时,玄色披风猎猎作响,腰间 "护妹" 玉佩随动作轻晃。他上下打量贾母的眼神冷得像冰,扫过她身上崭新的绸缎时,唇角扬起的嘲讽几乎要凝成冰锥。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贾府连厨房存粮都抵了债,她却穿着用抵债钱做的华服来博同情,当真是好手段。
当贾母故意踉跄着下跪时,少年的动作快如闪电。他袖中蟒纹翻卷,带起的劲风托住贾母下坠的身体,却在俯身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冷笑:"老太太是想让全京城的唾沫星子都泼向林家?可惜,我不会让你如愿。" 他松开手的刹那,我看见贾母眼底闪过的惊慌,那是猎物被猎人识破陷阱时的恐惧和愤怒。
墙头的眼线们缩头的动作整齐划一,像极了当年抄检大观园时,那些躲在廊下窥伺的仆役。少年望着贾母远去的马车,指尖着 "护妹" 玉佩,指腹抚过刻痕时微微发颤。我知道他想起了昨夜 —— 黛玉倚在窗前翻看《女诫》,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纸。那些曾被贾府用来规训她的教条,如今却成了扎向她的刀,这如何能不让他恨?
他握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贾府的算计太毒了,借着 "孝道" 的名义行道德绑架之实,既想转嫁危机,又想毁掉黛玉的清誉。但他们忘了,少年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 他是从西北战场杀出来的狠角色,是能在皇帝面前玩权谋的棋手,又怎会让一群后宅妇人的算计得逞?
寒风卷起他的披风,露出内衬上隐约可见的刀疤。那是在榆林堡战役中,为了护住林家旧部的密信,他硬生生挨了敌军一刀。如今这些伤疤藏在华服之下,却成了他守护黛玉的勋章。他对着虚空无声口型,我看懂了那西个字:"老林,放心。"
贾府的马车消失在街角时,少年转身走向林府,靴底碾碎了一片落在台阶上的枯叶。那枯叶像极了贾府的命运 —— 曾经鲜绿欲滴,如今却只剩干枯的脉络,轻轻一踩,便碎成齑粉。而他林府,终将在这废墟之上,重新长出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我悬在林府匾额之上,看少年穿过月洞门,看他袖口露出的一截绷带 —— 那是今早去查收时,被刺客划伤的。他总是这样,把伤口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却把温柔留给黛玉。或许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用最狠厉的手段对付敌人,用最柔软的掌心护住珍宝。
朱门之外,寒冬依旧;朱门之内,却有暖炉初燃。我知道,属于贾府的时代己经落幕,而属于黛玉和少年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这一场朱门倾覆,不过是世道给忘恩负义者的教训,却也是少年为黛玉劈开荆棘的第一刀。刀光剑影里,他终将护着她,走向那片没有算计、没有伤害的清明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