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着自己腰间那条己经恢复了平静的腰带。
一个通往更深层、更无解的恐惧的钥匙!
而他,阿山,只是那个不小心,拿到了钥匙的人。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禁地。
在彻底搞清楚这一切之前,他决定,绝不再轻易动用这股力量。
部落的夜,依旧宁静。
但两位获得了新生的英雄,却各自抱着秘密,彻夜无眠。
黑石部落的粮仓,从未如此充盈过。
阿水的神迹,让那些原本干涸的土地,长出了沉甸甸的果实和的根茎。
青木部的族人,凭借着他们世代相传的、对植物的渊博知识,自然而然地接管了这些新作物的储藏与看护。
丰收的喜悦,本该像温暖的篝火,驱散笼罩在部落上空的悲伤。
但阴影,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角落里滋生。
“凭什么?凭什么我们的粮食要交给那些外人管?”
“他们自己就是种这些东西的,谁知道有没有偷偷藏起来好的?”
“我跟你们说,我亲眼看见,青婆子把最大的一块肥肉,偷偷塞给了她那个瘸了腿的孙子!我们自己的孩子都没得吃呢!”
马婆的声音,在部落的各个茅屋之间游走。
她的话,精准地戳中了人们心中最柔软、也最自私的地方。
那些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儿子的妇人。
她们的悲痛还未散去,对未来的恐惧就己经像藤蔓般缠住了心脏。
此刻,这些窃窃私语,成了她们宣泄口。
矛头,对准了那些同样失去了家园的外来者。
终于,在一次食物分配时,那根紧绷的弦,断了。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一名黑石部落的妇人,一把推开负责分发食物的青木部青年,指着自己陶碗里那几块干巴巴的根茎,尖叫起来。
“最好的肉呢?果子呢?都让你们自己藏起来了是不是!”
“阿花嫂,你别胡说!今天的肉还没处理好,这是昨天剩下的……”青木部的青年涨红了脸,想要解释。
“我胡说?你们这些外来的白眼狼!吃我们黑石部落的,喝我们黑石部落的,现在还想贪我们的粮食!”被称作阿花的妇人,双眼通红,一把抓住了青年的衣领。
场面,立刻混乱起来。
双方的族人,从口角,迅速升级为推搡。
陶碗摔碎的声音,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怒喝,混杂在一起,像一锅烧开了的沸水。
“都他娘的给老子住手!”
一声暴喝,石莽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
他轻易就分开了扭打在一起的人群。
可他还没来得及发作,那带头闹事的阿花,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死死抱住了他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石莽!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我们的男人,都为部落死了!现在,我们这些孤儿寡母,连口饱饭都吃不上了啊!”
“他们外人欺负我们!石莽,你也要帮着外人,欺负我们吗?!”
这番哭喊,字字泣血,充满了委屈与绝望。
石莽一个头两个大,他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这个。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抚一个哭泣的妇人。
他看着阿花那张悲痛的脸,再看看周围那些同样满眼怨怼的族人,一时间,竟愣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场面即将彻底失控时。
“都住手。”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不大,却带着威严。
所有嘈杂,戛然而止。
人群,像被无形的手分开,让出一条路。
老酋长,拄着兽骨杖,在阿山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阿山跟在他身侧,面无表情。
他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就像一块沉默的、冰冷的岩石。
但所有人的目光,在触及他腰间那条古朴的腰带时,都会下意识地避开。
老酋长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还跪在地上的阿花身上。
“阿花,”老酋长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你丈夫是条好汉,是部落的英雄,他用命,换来了我们的今天。”
妇人一听这话,以为酋长是在为她撑腰,哭得更凶了。
然而,老酋长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严厉如冬日的寒风:
“但他的牺牲,不是让你在这里,像一头失去理智的疯狗,撕咬自己的族人!”
阿花的哭声,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的鸡,戛然而止。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老酋长。
老酋长没有理会她的震惊,继续用那不疾不徐的语调说道:“青木部的人,从踏入我们寨门的那一刻起,就是我们的族人!”
“他们带来的知识,让我们有了过冬的保障!他们懂得分辨哪些植物可以果腹,哪些可以疗伤!”
他的兽骨杖,重重地,在地上顿了一下。
“我问你们!”
“你们谁,能像阿水一样,让干涸的土地结出果实?”
“你们谁,又能像青婆婆一样,分辨数百种草药,把重伤的战士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掷地有声的质问,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整个场面,一片死寂。
那些刚才还在叫嚣的妇人,全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老酋长的目光,从默不作声的青婆婆身上扫过,忽然开口:“青婆婆。”
青婆婆浑身一颤,恭敬地向前一步,低下了头。
“从今天起,你不仅是部落的药师长老,”老酋长缓缓道,“部落所有食物的分配,也由你全权负责。”
此言一出,青木部的族人脸上露出了喜色,而一些黑石部落的族人,则面露不忿。
“但是,”老酋长加重了语气,“我有一个条件。”
“酋长请讲。”
“第一,部落所有十五岁以下的孩童,无论来自黑石,还是青木,每天的食物里,都必须有一块能看见油花的肥肉!”
“第二,所有外出狩猎的战士,以及像阿水、石猛、小月这样的英雄,他们的食物,必须是最新鲜、最好的那一份!”
老酋长的声音,在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缓缓扫过马婆和阿花那几张己经开始变色的脸。
“至于其他人……按劳分配!”
“多劳多得,不劳者,不得食!”
这八个字,如同八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