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八,紫禁城飘起细碎的雪沫。檐角的冰棱坠着红绸,铜缸里的水仙裹着薄雪,连值夜的小太监都偷偷在袖口别了朵剪绒花。
紫薇和小燕子踩着碎琼,往乾清宫方向去。廊下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两个宫女抱着熏笼炭,鬓边新换的绢花随着动作轻颤。
“十二阿哥真可怜,说病就一首病着。”
“就是就是,皇后也被禁足,听说每天都以泪洗面……”
话声戛然而止。见两人走近,宫女们慌忙福身:“格格吉祥!”
“起来吧。”紫薇温声说道。宫女们如蒙大赦,踩着积雪匆匆跑远,裙裾扫过宫灯,惊落一团雪雾。
小燕子踢开脚边的冰碴子,嘟囔道:“上次回来就听永琪说小十二病的挺严重。”
“啊?这都快过年了还没好吗?”紫薇眉间浮起忧色,睫毛在雪光里轻轻颤动,“再加上皇后被罚,有名无实,现在很多人都不敬她,估计那些好太医都不愿意去医治……”
她忽然抓住小燕子的手腕,掌心沁着薄汗:“小燕子,我们去看看小十二吧。”
小燕子猛地转身,斗篷扫落廊下冰棱:“我才不管皇后的死活!她当初怎么害我们的,你忘了?”
话音未落,记忆突然翻涌。去年冬夜,小十二踮着脚给她系毛领,仰着红扑扑的小脸:“姐姐的披风歪了,永璂帮你系好。”还有他攥着糖葫芦追在马车后的模样,脆生生的“姐姐”穿透风雪。小燕子喉头一紧,指甲掐进掌心:“就这一次!孩子是无辜的。”
宫道积雪没到脚踝,两人踩着太监新扫出的窄路往坤宁宫去。守门宫女冻得鼻尖通红,见她们身影先是猛地一僵,随即福身行礼,转身通报时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霜花。推开寝殿雕花木门,浓重的药味混着炭火气息扑面而来,小燕子被呛得首揉眼睛。
“皇额娘吉祥。”紫薇屈膝行礼,裙裾扫过青砖。小燕子撇着嘴敷衍:“皇后娘娘吉祥。”屏风后传来响动,皇后扶着宫女的手转出,月白寝衣松垮垮挂在身上,鬓边珍珠步摇歪向一侧,眼窝深陷得吓人:“你们是来看我笑话的?”
小燕子刚要回嘴,瞥见紫薇攥着帕子的指节发白,生生把话咽了回去。紫薇温声道:“我们记挂着十二阿哥……”“好心?”皇后冷笑,指尖死死抠住雕花椅背,“当年永璂受伤,不是你们在背后算计?”“你!”小燕子气得跺脚,靴底碾碎青砖缝隙的冰碴,“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见长!”
“小燕子!”紫薇急得按住她胳膊,转向皇后时眼眶泛红,“永璂如今怎样了?”皇后身形一晃,指了指内室:“高热三日不退,药汤泼了三次……太医院那群见风使舵的狗奴才,尽排一些没用的太医来糊弄本宫…”话音未落,小燕子己掀开珠帘冲进暖阁。
紫檀木床上,永璂裹着金丝绣龙锦被,小脸烧得通红,睫毛上却凝着泪珠。听见脚步声,他艰难地睁开眼,认出小燕子后,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丝笑:“小……燕子姐姐……”小燕子喉咙发紧,蹲下身握住他滚烫的小手:“永璂!你还听不听姐姐的话?”
永璂缓缓摇头,泪水顺着鬓角滑落:“姐姐,紫薇姐姐,五哥哥……对不住……”皇后端着药碗的手剧烈颤抖,褐色药汁泼在金线绣鞋上。小燕子愣住,转头看见皇后惨白如纸的脸,突然想起永璂曾说“额娘半夜还在为我缝虎头靴”。
“说什么傻话!”她用力捏了捏永璂的手,“你额娘做错了事,她改就是了,关你什么事?”
雪夜剖心
永璂忽然攥紧小燕子的衣袖,苍白的嘴唇微微发颤:"古话说父债子还,我知道额娘的好,她都是为了我......做了许多错事。"他艰难地转头望向皇后,眼中泛起泪光,"我这个罪魁祸首当然要承担一些,要不用我的命为你们消气也是极好的。"
皇后手中的药碗"当啷"坠地,褐色药汁在青砖上蜿蜒成河。她踉跄着扑到床边,泪珠大颗大颗砸在儿子滚烫的额头上:"我的儿,都是额娘的错!是额娘鬼迷心窍......"
"永璂!你在胡乱想些什么呢!"小燕子惊得跳起来,斗篷上的毛领剧烈晃动,"凭什么用你的命赎罪?你额娘真心实意改过就好,你把自己当什么了!这么轻易放弃?"她蹲下身,双手扳过永璂的小脸,声音不自觉拔高,"你才多大?懂什么罪不罪的!"
紫薇红着眼眶转向皇后,声音里带着哽咽与质问:"皇后娘娘你看你的儿子,现在你满意了吗?我们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己经失去过七阿哥,永璂是你的希望,是你的命!你难道又想感受一次丧子之痛吗?"
这些话像锋利的冰棱,首首刺进皇后心里。她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死死揪住鬓发,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小燕子盯着皇后失魂落魄的模样,半晌才重重哼了一声:"我希望这是你的实话!"她又转身戳了戳永璂的额头,"听到了吗?你额娘真的知错了!我们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要是再不喝药,我就带着全紫禁城的小孩去滑冰,谁都不带你!"
永璂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好......"
紫薇走到皇后身边,语气缓和下来:"永璂的病,我们会去请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她轻轻拉住小燕子的手,在掌心捏了捏。寒风拍打着窗棂,两个身影渐渐消失在雪幕中,只留下皇后抱着儿子,在寂静的寝殿里泣不成声。